宋江道:“相公曾认得太尉宿元景么?”闻焕章道:“他是鄙人同窗朋友,现在和圣上寸步不离。此人极是仁慈刻薄,待人接物,一团和蔼。”宋江道:“实不瞒相公说:我等疑高太尉回京,必定不奏招安一节。宿太尉昔日在华州降香,曾与宋江有一面之识。今要令人去他那边打个枢纽,求他添力,迟早于天子处题奏,共成此事。”闻参谋答道:“将军既然如此,鄙人当修尺书奉去。”宋江大喜。随即教取纸笔来,一面焚起好香,取出玄女课,望空祷告,卜得个上上大吉之兆。随即置酒,与戴宗、燕青送行。清算金珠金饰之物,两大笼子,手札随身藏了,仍带了开封府印信公文。两个扮作公人,辞了头领下山,度过金沙岸,望东京进发。戴宗托著雨伞,背著个包裹。燕青把水火棍挑著笼子,拽扎起罗衫,腰系著缠袋,脚下都是腿护膝,八搭麻鞋。于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
且说当时铺下盘馔酒果,李师师亲身相待。燕青道:“小人是个该死的人,如何敢对‘花魁娘子’坐地?”李师师道:“休恁地说!你这一班义士,久闻大名,只是奈缘中间无有好人,与汝们众位作成,是以上屈沉水泊。”燕青道:“前番陈太尉来招安,圣旨上并无抚恤的言语,更兼抵换了御酒。第三番领诏招安,恰是诏上要紧字样,用心读破句读:”除宋江,卢俊义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是以上,又未曾归顺。童枢密引将军来,只两阵,杀得片甲不归。次后高太尉役全百姓夫,造船征进,只三阵,人马折其大半,高太尉被俺哥哥活捉上山,不肯殛毙,重重管待,送回京师,活捉人数,尽都放还。他在梁山泊说了大誓,如回到朝廷,奏过天子,便来招安,是以带了梁山泊两小我来,一个是秀才萧让,一个是能唱乐和,目睹得把这两人藏在家里,不肯令他出来;损兵折将,必定瞒著天子。”李师师道:“他这等破钞赋税,损折兵将,如何敢奏?这话我尽知了。且饮数杯,别作商讨。”燕青道:“小人本性不能喝酒。”李师师道:“路远风霜到此,畅怀也饮几杯。”燕青被央不过,一杯两盏,只得陪侍。本来这李师师是个风尘妓女,水性的人,见了燕青这表人物,能言快说,口舌方便,倒故意看上他。酒菜之间,用些话来嘲惹他;数杯酒后,一言半语,便来挑逗。燕青是个百伶百俐的人,如何不免得?他倒是豪杰胸怀,怕误了哥哥大事,那边敢来承惹?
且说梁山泊众头子商讨,宋江道:“我看高俅此去,未知实在。”吴用笑道:“我观此人,生得蜂目蛇形,是个转面忘恩之人。他折了很多军马,废了朝廷很多赋税,回到京师,必定推病不出,昏黄奏过天子,权将军士安息,萧让、乐和软监在府里。若要等招安,空费心力!”宋江道:“似此怎生何如?招安犹可,又且陷了二人。”吴用道:“哥哥再选两个乖觉的人,多将金宝前去京师,密查动静,就行钻刺枢纽,把衷情达知今上,令高太尉藏匿不得:此为上计。”燕青便起家说道:“旧年闹了东京,是小弟去李师师家入肩。不想这一场大闹,他家已自猜了八分。只要一件,他倒是天子敬爱的人,官家那边疑他。他自必定奏说:”梁山泊知得陛下在此私行,故来惊吓,已是遮过了。‘“现在小弟多把些金珠去那边入肩,枕头上枢纽最快。小弟可长可短,见机而作。”宋江道:“贤弟此去,须担干系!”戴宗便道:“小弟帮他去走一遭。”“神机智囊”朱武道:“兄长昔日打华州时,尝与宿太尉有恩。此人是个美意的人。若得本官于天子前迟早题奏,亦是顺事。”宋江想起九天玄女之言,“遇宿重重喜”,莫非正应著此人身上。便请闻参谋来堂上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