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王庆本来是东京开封府内一个副排军。父亲王砉,是东京大富户,埋头办理衙门,唆结诉讼,放刁把滥,排陷良善,因此人都让他些个。他听信了一个风水先生,看中了一块阴地,当出大贵之子。这块地,就是王砉亲戚人家葬过的,王砉与风水先生设想谗谄。王砉出尖,把那家告纸谎状,官司累年,产业荡尽,那家敌王砉不过,离了东京,远方居住。
当下童府中一个董虞候,早已瞧科,认得排军王庆。董虞候把王庆劈脸一掌打去,喝道:“这个是甚么人家的宅眷!你是开封府一个军健,你好大胆,如何也在这里挨挨挤挤。待掩对相公说了,教你这颗颅头,安不牢在颈上!”王庆那敢则声,捧首鼠窜,奔出庙门来,一口唾,叫声道:“碎,我直恁这般呆!癞蛤蟆怎想天鹅肉?”当晚忍气吞声,忸捏回家。谁知那娇秀回府,倒是日夜思惟,厚贿侍婢,反去问那董虞候,教他说王庆的详细。侍婢与一个薛婆子熟悉,同他做了马泊六,悄地勾引王庆从后门出去,人不知,鬼不觉,与娇秀勾搭。王庆那厮,喜出望外,整天喝酒。
王庆看到好处,不觉心头鹿撞,骨软筋麻,好便似雪狮子向火,顷刻间酥了半边。那娇秀在人丛里,觑见王庆的边幅:凤眼浓眉如画,微须白面红颜。顶平额阔满天仓,七尺身材矫健。善会偷香窃玉,惯的卖俏行奸。凝眸呆想立人前,姣美风骚无穷。
道君天子敕下法司,将反贼田虎、田豹、田彪,押赴市曹,凌迟碎剐。当下琼英带得父母小像,禀过监斩官,将仇申宋氏小像,吊挂法场中,像前摆张桌子,比及中午三刻,田虎开刀碎剐后,琼英将田虎首级,摆在桌上,滴血祭奠父母,放声大哭。此时琼英这段事,东京已传遍了,当日观者如垛:见琼英哭得悲哀,无不感泣。琼英祭奠已毕,同张清、叶清望阙谢恩。三人离了东京,迳望宛州进发,来助宋江,征讨王庆,不在话下。
王庆单独闲耍了一回,向那圃中一棵傍池的垂杨上,将肩胛斜倚着,欲等个了解到来,同去酒坊中吃三杯进城。无移时,只见池北边十来个干办、虞候、伴当、养娘人等,簇着一乘肩舆,肩舆内里,如花似朵的一个幼年女子;那女子要看景色,不消竹帘。那王庆好的是女色,见了这般斑斓的女子,把个灵魂都吊下来。认得那伙干办虞候,是枢密童贯府中人。
厥后王庆造反,三族皆夷,独此家在远方,官府查出是王砉被害,独得保全。王砉夺了那块坟地,葬过父母,老婆有身弥月。王砉梦虎入室,蹲踞堂西,忽被狮兽突入,将虎衔去。王砉觉来,老婆便产王庆。那王庆从小浮浪,到十六七岁,生得身雄力大,不去读书,专好斗瞈走马,使枪轮棒。那王砉伉俪两口儿,单单养得王庆一个,非常爱恤,自来护短,凭他惯了,到得长大,如何拘管得下。王庆赌的是钱儿,宿的是娼儿,喝的是酒儿。王砉佳耦,也偶然训诲他。王庆逆性发作,将父母唾骂,王砉无可何如,只索由他。过了六七年,把个产业费得罄尽,单靠着一身本领,在本府充做个副排军。一有钱钞在手,三兄四弟,整天大酒大肉价同吃;如果有些不快意时节,拽出拳头便打,以是世人又惊骇他,又喜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