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哈哈的笑将起来道:“老身不瞒大官人说。我家卖茶,叫做‘鬼打更’!三年前六月初三下雪的那一日,卖了一个泡茶,直到现在不发市。埋头靠些‘杂趁’养口。”西门庆问道:“怎地叫做‘杂趁’?”王婆笑道:“老身为头是做媒;又会做媒婆;也会抱腰,也会收小的,也会说风情,也会做‘马泊六’。”西门庆道:“乾娘,端的与我说得成时,便送十两银子与你做棺材本。”
且说武大吃了早餐,打当了担儿,自出去卖炊饼。那妇人把帘儿挂了,从后门走过王婆家里来。那婆子欢乐无穷,接入房里坐下,便浓浓地点道茶,撒上些出日松子胡桃肉,递与这妇人吃了;抹得桌子乾净,便将出那绫绣绢段来。妇人将尺量了是非,裁得完整,便缝起来。婆子看了,口里不住声价喝采,道:“妙手腕!老身也活了六七十岁,眼里端的未曾见过这般好针线!”那妇人缝到日中,王婆便安排些酒食请他,下了一斤面与那妇人吃了;再缝了一歇,将次晚来,便清算起糊口,自归去,刚好武大返来,挑着空担儿进门。那妇人拽开门,下了帘子。武大入屋里来,瞥见老婆面色微红,便问道:“你那边吃酒来?”那妇人应道:“便是间壁王乾娘央我做送终的衣裳,日中安排些点心请我。”武大道:“啊呀!不要吃他的。我们也有央及他处。他便央你做得件把衣裳,你便自返来吃些点心,不直得搅恼他。你明日倘或再去做时,带了些钱在身边,也买些酒食与他回礼,尝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休要失了情面。他如果不肯要你行礼时,你便只是拿了家来做去还他。“那妇人听了,当晚无话。
王婆道:“如果大官人肯使钱时,老身有一条计,便教大官人和这雌儿会一面。只不知官人肯依我么?”西门庆道:“不拣怎地,我都依你。乾娘有甚奇策?”王婆笑道:“本日晚了,且归去。过半年三个月却来筹议。”西门庆便跪下道:“乾娘!休要撒科,你作成我则个!”
看看日中,那妇人取出一贯钱付与王婆,说道:“乾娘,奴和你买杯酒吃。”王婆道:“啊呀!那边有这个事理?老身央及娘子在这里做糊口,如何倒置教娘子坏钱?”那妇人道:“倒是拙夫分付奴来!若还乾娘见外时,只是将了家去做还乾娘。”那婆子听了,连声道:“大郎直恁地晓事。既然娘子这般说时,老身临时收下。”这婆子恐怕打脱了这事,自又添钱去买些好酒好食,希罕果子来,殷勤相待。
婆子悄悄地欢乐,道:“来了!这刷子当败!”且把银两来藏了,便道:“老身看大官人有些渴,吃个‘宽煎叶儿茶’,如何?”西门庆道:“乾娘如何便猜得着?”婆子道:“有甚么难猜。自古道:”入门休问荣枯事,旁观容颜便得知。‘老身非常跷蹊捣蛋的事都猜得着。“西门庆道:”我有一件心上的事,乾娘猜得着时,与你五两银子。“
王婆道:“大官人,固然你说五件事都全,我晓得另有一件事打搅;也多是扎的不得。”西门庆说:“你且道甚么一件事打搅?”王婆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凡是捱光最难,非常光时,使钱到九分九厘,也有难成绩处。我知你向来吝啬,不肯胡乱便使钱,只这一件打搅。”西门庆道:“这个极轻易医治,我只听你的言语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