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哥那小厮也瞧了八分,便说道:“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岁没人养赡,我却难相伴你们吃官司耍。”武松道:“好兄弟。”——便去身边取五两来银子。——“你把去与老爹做川资,跟我来发言。”郓哥自内心想道:“这五两银子如何不川资得三五个月?便陪待他吃官司也无妨!”将银子和米把与老儿,便跟了二人出巷口一个饭店楼上来。
隔壁王婆听得,恐怕决撒,即便走过来帮他支吾。武松又道:“我的哥哥向来未曾有这般病,如何心疼便死了?”王婆道:“都头,却怎地这般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临时祸福。’谁保得长没事?”那妇人道:“亏杀了这个乾娘。我又是个没脚蟹,不是这个乾娘,邻舍家谁肯来帮我!”武松道:“现在埋在那边?”妇人道:“我又单独一个,那边去寻坟地,没何如,留了三日,把出去烧化了。”武松道:“哥哥死得几日了?”妇人道:“再两日,便是断七。”
武松说罢,一双手按住胳膝,两只眼睁得圆彪彪地,看着何九叔。何九叔便去袖子里取出一个袋儿,放在桌子上,道:“都头息怒。这个袋儿便是一个大证见。”
何九叔把纸钱烧了,就撺掇烧化棺材。王婆和那妇人谢道:“可贵何九叔撺掇,回家一发相谢。”何九叔道:“小人到处只是出热。娘子和乾娘自稳便,斋堂里去相待众邻舍街坊。小人自替你照顾。”使转了这妇人和那婆子,把火夹去,拣两块骨头拿去撒骨池内只一浸,看那骨头酥黑。何九叔保藏了,也来斋堂里和哄了一回。棺木过了,杀火清算骨殖撒在池子里。众邻舍各自分离。
那西门庆正和这婆娘在楼上取乐,听得武松叫一声,惊的屁滚尿流,一向奔后门,从王婆家走了。那妇人应道:“叔叔少坐,奴便来也。”本来这婆娘自从药死了武大,那边肯带孝,每日只是盛饰艳抹和西门庆做一处取乐;听得武松叫声“武二返来了”,仓猝去面盆里洗落了脂粉,拔去了金饰钗环,疏松挽了个儿,脱去了红裙绣袄,旋穿上孝裙孝衫,方从楼上哽哽咽咽假哭下来。
武松哭罢,将羹饭酒肴和土兵吃了,讨两条席子叫土兵中门当中睡。武松把条席子就灵床前睡。那妇人自上楼去下了楼门自睡。
武松用手翻开,看那袋儿里时,两块酥黑骨头,一锭十两银子;便问道:“怎地见得是老迈证见?”何九叔道:“小人并然不知前后因地。忽于正月二十二日,在家,只见茶坊的王婆来呼喊小人殓武大郎尸首。至日,行到紫石街巷口,迎见县前开生药铺的西门庆大郎,拦住邀小人同去旅店里吃了一瓶酒。西门庆取出这十两银子付与小人,分付道:”所殓的尸首,凡百事粉饰。‘小人向来得晓得那人是个刁徒,不容小人不接。吃了酒食,收了这银子,小人去到大郎家里,揭起千秋幡,只见七窍内有瘀血,唇口上有齿痕,系是生前中毒的尸首。小人本待张扬起来,只是又没苦主;他的娘子已自道是害心疼病死了:是以,小人不敢张扬,自咬破舌尖,只做中了恶,扶归家来了,只是火家自去殓了尸首,未曾接管一文。第三日,听得扛出去烧化,小人买了一陌纸去山头假做情面;使转了王婆并令嫂,暗拾了这两块骨头,包在家里。——这骨殖酥黑,系是毒药身故的证见。这张纸上写着年代日时并送丧人的姓名,便是小人丁词了。都头详察。“武松道:”奸夫还是何人?“何九叔道:”却不知是谁。小人闲听得说来,有个卖梨儿的郓哥,那小厮曾和大郎去茶坊里捉奸。这条街上,那个不知。都头要知备细,可问郓哥。“武松道:”是。既然有这小我时,一同去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