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模样上,文若霞比她的丈夫更肥胖一点。但是,在精力上,她实在比他强着好多。她是本胡同中的林黛玉。长面庞,长脖儿,身量不高,并且微有一点水蛇腰,看起来,她的确有些像林黛玉。她的皮肤很细很白,眉眼也很清秀。她走道儿很慢,并且老低着头,像怕踩死一个虫儿似的。当她这么羞怯怯的低头徐行的时候,没人能信赖她能登台唱戏。但是,在她登台的时候,她的眉画得很长很黑,她的眼底下染下蓝晕,在台口一扬脸便博个合座好儿;她的眉眼本来清秀,到了台上便又添上英竦。她的长面庞揉上胭脂,淡淡的,极匀润的,从腮上直到眼角,像两片有光的浅粉的桃瓣。她“有”脖子。她的水蛇腰刚好能使她能伸能缩,能软能硬。她走得极稳,用轻移缓进节制着锣鼓。在需求时,她也会疾走;不是走,而是在台上飞。她能唱青衣,但是特长的是旦角;她的嗓不很大,但是甜美,带着膛音儿。
大赤包不准他开口。
在他们小佳耦初迁来的时候,胡同里的青年们的头上都多加了些生发油――买不起油的也多抿上一点水。他们有事无事的都多在胡同里走两趟,但愿看到“她”。她并不常出来。就是出来,她也老那么低着头,使他们没法靠近。住过几个月,他们大师开端明白这小佳耦的为人,也就停止了给头发上加油。大师还感到她的秀美,但是不再怀着甚么歹意了。
第三天,冠先生来的更早。小文佳耦还是那样不卑不亢的对待他。他不可否定事情并没甚么生长,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放松一步。在这里,即便大师都没话可说,相对着发楞,他也感到舒畅。
冠晓荷不晓得如何答复好了。对那两位名伶,他并不晓得长在那里,短在那边。“嗯――”他微一皱眉,“恐怕还是高庆奎好一点!”唯恐说错,从速又补上:“一点――点!”
小文极天然的反问:“你看呢?”
在这三五天以内,大赤包已经与尤桐芳联了盟。大赤包的娘家很有钱。在当初,倘使不是她家中的银钱经常在冠晓荷的心中一闪一闪的发光,他毫不会跟她结婚;在结婚之前,她的脸上就有那么多的斑点。结婚以后,大赤包很爱冠晓荷――他的确是个敬爱的风骚少年。同时,她也很惊骇,她感遭到他并没把风骚不折不扣的都拿了出来给她――倘使他是给另一个妇人保存着可如何好呢!是以,她的耳目给冠晓荷撒下了天罗地网。在他老诚恳实的随在她身后的时候,她晓得如何垂怜他,打扮他,奉侍他,仿佛一个老姐姐心疼小弟弟那样。赶到她看出来,或是猜想到,他有冲出天罗地网的诡计,她会毫不包涵的管束他,像继母打儿子那么下狠手。
为她而出来次数最多的是冠晓荷。他不但在胡同里遇见过她,并且看过她的戏。
桐芳拜访了若霞一次。她想:她本身的,与文若霞的,成分,能够说是不分高低。那么,她便能够操纵这个职业不异的干系――一个唱鼓书的与一个女票友――说几句坦白而产生感化的话。
里间的顶棚与墙壁是新糊的四白落地,像洞房似的那么洁净暖和。床是钢丝的。未几的几件木器都是红木的。墙上挂着四五个名伶监制的泥花脸,一张谭叫天的戏装照片,和一张相称值钱的山川画。在小文佳耦到须睡木板与草垫子的时候,他们并不因没有钢丝床而哭泣。但是,一旦手中有了钱,他们熟谙甚么是舒畅的,高雅的;他们自幼就熟谙钢丝床,红木桌椅,与宝贵的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