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走进明间里来,蜜斯瞥见接住了。夫人将唐公要招柴公子的话,细细与蜜斯说了一遍。蜜斯停了半晌,正容答道:“母亲在上,若说此事,本不该女儿家多口;只是百年共同,荣辱相干,倘或草草,贻悔何及?今据父亲说,貌是好的,才是美的;但如当代界止凭才貌,不敷以戡平祸乱,如遇磨难,此辈咬文嚼字之人,只好坐以待毙,何足为用?”夫人接口道:“恰是你父亲说,公子舞得好剑。月下看他,竟似白雪一团,滚上滚下,量他也有些本领。”蜜斯见说,微浅笑道:“既如此说,待孩儿渐渐商酌,且不必回他,俟两今后定议何如?”夫人见说,出来答复了唐公。
宝塔凌云一目江天这般清净
此时在寺中,也念不及此,但只是整天闲坐,又无闲事体贴,更没个僚友攀话,止有个道宗说些家常话,甚觉孤单。何况是个尊官,一举一动,仆人便来服侍,和尚都来探听,甚是拘束。耐了两日,只得就僧寮香积,随喜一随喜。欲待看他和尚多少,房屋多少,禅规严不严,功课勤不勤的意义。不料篱笆槅扇缝中,不时有个小沙弥,窥觑唐公行动。唐公才向回廊步去,密报与方丈五空晓得。五空轻步,跟着唐公后边,以备答问。转到厨房劈面,有部下道人,大喊小叫,方丈远远摇手。唐公行到一地点,问:“此处天井勉强,廊庑干净,是甚么去处?”方丈道:“这是小僧的房,敢请老爷进内献茶。”唐公见和尚曲致殷勤,不觉的步进清舍,却不是和尚的卧房,乃一净室去处,窗明几净,公然一尘不染,万缘俱寂。五空献过了茶,推开槅子,紧对着舍利塔,光芒耀目,真乃异景,复回身看屏门上,有一联对句:
眉飘偃月,目炯曙星。鼻若胆悬,齿如贝列。神开朗,冰心玉骨;气轩昂,虎步龙行。锋藏锷敛,真未遇之公卿,善武能文,乃将来之漂亮。
松柏成操冰玉姿,金闺有女恰当时。
唐公要待以宾礼,柴嗣昌再三谦让,照师生礼坐了。唐公叩他家世,叙些寒温。嗣昌娓娓清谈,如声赴响。唐公见了,不堪欣喜。留茶而出,遂至方丈与夫人说知。夫人道:“此子虽你我中意,但婚姻系百年大事,须与女儿说知方妥。”唐公道:“此事父母主之,女孩儿家,何得专主?”夫人道:“非也!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我这女儿,不比平常女儿。我看他平常间,每事有一番见地,有一番感化,与众分歧。我现在去与他申明,看他的意义。他若无言心允,你便聘定他便了;若女儿稍有勉强,且自消停几时。量此子亦一定就有人家招他为婿,且到太原再处。”唐公道:“既如此说,你去问他,我外边去来。”说了走出方丈外去了。
仆人掌灯搬行李进房,摆下茶汤酒饭。仆人尽殷勤之礼,立在膝旁斟酒,笑堆满面:“叨教相公爷高姓,小的好写帐。”叔宝道:“你问我么?我姓秦,山东济南府公干,到你府里投文。仆人家你姓甚么?”仆人道:“秦爷,你未曾见我小店门外招牌?是‘太原王店’。小人贱名,就叫做王示,布告的示字。”秦叔宝道:“我与你宾主之间,也不好叫你的名讳。”店东笑道:“来往老爷们,把我示字倒置过了,叫我做王小二。”叔宝道:“这也是通套的话儿。但是开店的,就叫做小二;但是做媒的,就叫做王婆。这等我就叫你是小二哥罢!我问你,蔡太爷领文投文有几日担搁?”小二道:“秦爷没有担搁。我们这里,蔡太爷是一个才子,明日早堂投文,后日早堂就领文。爷在小店,止有两日逗留。怕秦爷要拜见朋友,或是买些什物土仪人事,这便是私事担搁,与衙门没有相干。”叔宝问了这些细底,吃过了晚餐,便闭门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