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脸看，纪慎语冲他笑。
人嘛，德行都一样，人家越不问，本身越想说，纪慎语主动道：“我故乡是扬州，师父归天，我随他的故交来到这儿，当门徒也当养子。”
他挺直身板，说：“青瓷瓶也是假的，我做的。”
纪慎语猛地推开窗户，抓住丁汉白的手腕哈哈笑起来，犯疯病一样。丁汉白黑灯瞎火地看不清楚，只敢靠近，恐怕内里此人扑出来摔了。
再一低头，空中窗台，明处角落，古玩器物密密麻麻地堆着，色采斑斓，器型繁多。那股酸气就来自床头柜，纪慎语走近嗅嗅，在那罐子中闻到了他不陌生的气味儿。
梁鹤乘说：“绝症要死人，我孤寡无依的，治甚么病，长命百岁有甚么意义？”他始终捂着肺部，肿瘤就长在里头，“我收过门徒，学不成七分就耐不住贪婪，偷我的东西，坏我的名声。我遇见你，你心善，还懂门道，我就想看看我们有没有缘分。”
眼看雨又要下起来，纪慎语跟从对方进屋，出来却无处下脚。一张皮沙发，一面雕花立柜，满地的古玩珍玩。他头晕眼晕，后退靠住门板，目光不知落在白瓷上好，还是落在青瓷上好。
而梁鹤乘开口：“祭蓝釉象耳方瓶是假的，豆青釉墨彩百寿纹瓶是假的，这里外两间屋里的东西都是假的。”
纪慎语毫不心疼，如果没摔，他反而臊得慌。“爷爷，”他问，“你本领这么大，如何蜗居在这儿，连病也不治？”
旧门板掩着，中间被腐蚀出一道裂缝，能窥见狭小脏污的院子，纪慎语谨慎地推开门，出院后闻到一股发酸的药味儿。
纪慎语受宠若惊：“给我织的？真的？”
姜采薇回前院，一进房间瞥见桌上的糖纸：“你把我的巧克力都吃完了？！”
梁鹤乘嘴角带笑：“这些，都是我做的。”
手腕一松，纪慎语说：“尺寸记着了，我给你也做一条。”
丁汉白问：“我是不是还得借你钱？”
纪慎语迟疑不前：“我、我来看看你。”
纪慎语说：“小姨给我织手套了。”语气显摆，藏着不容忽视的高兴，“我想送她一条手链，你能带我去料市吗？”
他扶住对方的膝盖：“――师父。”
梁鹤乘在床边坐下：“那百寿纹瓶如何样了？”
纪慎语猛地昂首，终究想起来意。“爷爷，我就是为百寿纹瓶来的。”他退后站好，交代秘闻普通，“百寿纹瓶卖了……卖了十万。”
也就是说，当日在巷中被抢的物件儿本就是假货，行礼的百寿纹瓶也一早晓得是假货，这一地的古玩珍玩更是没一样真东西。仿佛都在道理以外，可纪慎语又感觉在料想当中。他看向床头柜上的罐子，那边面发酸的药水，是作伪时刷在釉面上的。
纪慎语不擅扯谎，但会转移话题：“我前几天梦见回扬州了，梦里有我爸，另有你。我爸怪我不惦记他，忽地不见了，找都找不着。”
姜采薇窘涩地笑：“我应抢先量尺寸，第一次织，太没准头了。”
师徒俩把丁汉白当氛围，纪慎语扶师父回屋，绕过影壁时转头看丁汉白一眼。比起丁延寿，他更怕丁汉白，毕竟丁汉白敢和亲爹拍桌子叫板。
丁汉白回味着：“我怕你吃了发胖，胖了不好找小姨夫。”他整天在姜采薇容忍的边沿盘桓，偶尔踩线也能哄返来，“如何样了，他看着表情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