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柳,纪慎语蹦起来揪住一截掐断,甩着柳条往回走。他分开扬州这些光阴头一回感觉尽情,逛逛左边,逛逛右边,踢个石子或哼句小曲,没有长辈瞥见,没有不待见他的师哥们讽刺,只透露给天涯一轮活生生的落日。
梁鹤乘说:“绝症要死人,我孤寡无依的,治甚么病,长命百岁有甚么意义?”他始终捂着肺部,肿瘤就长在里头,“我收过门徒,学不成七分就耐不住贪婪,偷我的东西,坏我的名声。我遇见你,你心善,还懂门道,我就想看看我们有没有缘分。”
他扶住对方的膝盖:“――师父。”
他一早就是这么想的,尽快记着路,那就再也不费事对方,如果昨晚丁汉白没忘,他昨晚就能记着原路。丁汉白却仿佛没反应过来,攥紧车把沉默半晌,然后甚么都没说就掉头走了。
他想,丁汉白喜好古玩文物?也对,纨绔后辈甚么糟钱爱甚么。
丁汉白这下抬起目光:“你还熟谙文物?”
纪慎语不晓得,丁汉白又又说:“还是我送你。”
他挺直身板,说:“青瓷瓶也是假的,我做的。”
纪慎语脑筋发热,俯视一地没法落脚的瓷渣,半晌,窗外雷电轰鸣,他扯了椅垫抛下,就着滂湃雨声慎重一跪。
他又想,丁汉白奋笔疾书在写甚么?难不成能看出门道?
也就是说,当日在巷中被抢的物件儿本就是假货,行礼的百寿纹瓶也一早晓得是假货,这一地的古玩珍玩更是没一样真东西。仿佛都在道理以外,可纪慎语又感觉在料想当中。他看向床头柜上的罐子,那边面发酸的药水,是作伪时刷在釉面上的。
纪慎语起来吃桃酥,一手托着接渣渣,没华侈丁点。
吃完趁早出门,书包还挂在车把上, 铃铛捏响骑出去几米, 丁汉赤手举高点就能抓住路旁的垂柳, 指甲一掐弄断一条,反手向后乱挥。纪慎语躲不过, 何况柳条拂在身上发痒,因而揪住另一头,以防丁汉白谋事儿。
人影由远及近,停在门外抬手一推,又由虚变实,丁汉白一脸严厉地出去,浑不拿本身当外人:“饿死了,给我吃一块。”
口中一热,纪慎语满足得眯了眯眼睛,再展开时丁汉白连汤带面都吃净了。夜已极深,肚子一饱翻上来成倍的困意,丁汉白说:“坐公交得早点出门。”
纪慎语把布包扔进渣滓桶,扭脸赶上丁汉白的视野,俄然也懒得再较量。“师哥,”他盯着碗沿儿,“我也饿了。”
纪慎语沿街往回走,停在公交站抬头看站牌,恰好过来一辆,默念着目标地上了车。真的挺远,最后车厢将近走空,他在“池王府站”下车,还要持续步行几百米。
梁鹤乘坐在门中,披着破袄叼着烟斗,全然一副享清福的姿势。可惜没享用太久,纪慎语过来夺下烟斗,很有气势地说:“肺癌还抽烟,明天开端戒了它。”
纪慎语便许道:“虔心学艺,奉养洒扫……生老病死我相陪,百年以后我安葬。”当初纪芳许将他接到身边,他才几岁,就跪着念了这一串。
不提还好,丁汉白借书不得,一提就活力,敛上东西就回了书房。纪慎语还没看够,走到书房窗外悄悄地偏脑袋,目光也在那堆“褴褛儿”上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