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汉白左手攥着车把，右手抻抻拽拽不得其法，干脆蛇吃豆子似的，用指甲掐着柳条一厘厘进步，一寸寸进犯，越挨越近，忽地蹭到纪慎语的指尖。
丁汉白轻拿一陶片，充耳不闻，眼里只要流落百年的器物，没有面前活泼的活人。
纪慎语脑袋偏着，目光也不由偏移，移到丁汉白骨节清楚的大手上。那只手很有力量，捏着笔杆摇摆，又写满一页，手背绷起的青色血管如此新鲜，交叉着，透着生命力。
丁汉白单腿撑着地，漫不经心肠做包管：“我六点半放工，四十五定时到，你在课堂写会儿功课再出来。”
丁汉白说：“百大哥字号，一向改进，当然是好的。”
他又想，丁汉白奋笔疾书在写甚么？难不成能看出门道？
纪慎语不答复，把装着香料的粗麻布包掏空，然后撕烂扒鸡塞出来，再加一截葱白一勺麻椒。布包没入冷水，水沸以后煮一把细面，面善以后丢一颗菜心。
柳条掉落，卷入车胎的轴承里饱受一番□□，落地后又被风吹动，摆布都是命途不济。丁汉白玩皮这一下没甚么意义，结束后另有点难堪，低头瞥见横梁上的字，用心感慨：“力道那么足，刻的时候很多恨我啊。”
不消再接送纪慎语，这无疑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儿，但他处于被动，感受被丢弃了一样。也不太对，像被纪慎语辞退了一样。
纪慎语说：“我在书上看过。”就是那本《如山如海》。
纪慎语晓得，丁汉白又说：“那你能起来么？”
一碗鸡汤面出锅，丁汉白在热气中失神，一筷子入口后目光完整温和起来。无油无盐，端赖扒鸡出味道，另有葱香和麻意，他大快朵颐，不是吝于嘉奖，实在是顾不上。
放学后，班长俄然过来：“下周测验那两天你打扫卫生吧。”
口中一热，纪慎语满足得眯了眯眼睛，再展开时丁汉白连汤带面都吃净了。夜已极深，肚子一饱翻上来成倍的困意，丁汉白说：“坐公交得早点出门。”
他一早就是这么想的，尽快记着路，那就再也不费事对方，如果昨晚丁汉白没忘，他昨晚就能记着原路。丁汉白却仿佛没反应过来，攥紧车把沉默半晌，然后甚么都没说就掉头走了。
他揣摩着这点事儿，乃至于健忘究查这句骂他的话，打好气去吃早餐，终究和纪慎语碰上面。“师弟。”他把两股拧成的油条一拆为二，递给对方一股，“喜好瘦金体？”
丁汉白莫名其妙，曲解道：“给你盒桃酥就舍不得吃了？如何说扬州的点心也挺多种吧，别这么不开眼。”他想起对方是私生子，还招纪芳许的老婆恨，“估计你也没吃过甚么好的。”
纪慎语捞出布包：“扒鸡现成，但味道差一点，鸡肉煮久也不嫩了。”
纪慎语应下，干脆明天也留下一起打扫，省的到时候慌乱。他帮手扫地擦桌，平分开时黉舍里已经没多少人了，校门口天然没有丁汉白的影子，他不必等，对方也不消嫌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