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遇刺那夜与她共骑一马,霍睿言始终未能正式见上她一面,一是不忍,二是不敢,三是不舍。
骤风四起,云层分裂,天光悠悠洒落在二人身上。
宋鸣珂双手乱摇:“本日,我以长辈身份为长辈践行,大师不必多礼。”
霍睿言定睛细看,心头如遭巨石猛击——面前的熙明长公主,恰是他自小相伴的表弟、真龙天子宋显琛!
别有深意的一句话,化作落霞,漫过霍瑞庭的笑靥。
霍瑞庭听小天子说话像大人,禁不住偷笑,盈盈一福:“谢陛下安抚。”
霍睿言不自发攥紧缰绳,心猛地一抽:她……来了?
宋鸣珂千叮万嘱,命人捧出两箱物件,绫罗绸缎赠送霍夫人与霍瑞庭,量身定制的银盔铁甲则赐赉霍浩倡……独独漏了欲言又止的霍睿言。
他衷心但愿,在不久的将来,旁人谈起“霍睿言”三字时,不是他显赫的家世和出众的面貌,而是他凭本身才气立下的功劳。
大儒们在储君与太子少师及达官后辈面前谈政,若光提贤人言,显得无独到之处;若直抒己见,则易生祸端。
正愁该开口说甚么,马车浑家影一晃,跃下一纤瘦身影。
贰心中一凛,撩袍欲跪:“定当经心极力,死而后已!”
霍睿言瞠目,仿佛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两颊染绯,唇角弧度翩然。
“甚么‘死而后已’?我们会活得好好的!”
宋鸣珂当真聆听,仰仗陋劣学问,谈及“先富民而治之”的观点。
霜白私服,模样漂亮无俦,比起“长公主”另加三分灵气,竟然是男装打扮的宋鸣珂!
“……陛下?”霍锐承惊呼,忙与霍家余人上前下跪。
出了城门,因春寒料峭, 霍浩倡请同僚不必远送。两边相互谦逊, 依依惜别, 笑谈壮怀狠恶旧事。
霍浩倡听她絮干脆叨,笑道:“夫人!再磨蹭,旁人倒要笑话我们故意迟延了!”
小少女表示免礼,明眸掠向霍氏兄弟,眼眶微湿,脸颊泛红,随即挤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老先生们见她尚在总角之龄,已具有仁爱胸怀,连声夸奖“太子”——重民重信,心胸天下。
面对数百人的谛视,他声音淡泊清雅,身姿立如青松傲雪,气度安闲不迫,骨节清楚的苗条手指悄悄扣在书册上,文雅如拈云。
半盏茶时分后,小队人马护送一辆款式讲求、装潢俭朴的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源自他的浅笑。
踏着泥泞残雪,二人越走越远,霍睿言的霁月光风之态模糊添了一丝焦灼。
宋鸣珂硬着头皮,朗声道:“诸位老先生德宏才羡,听君一席话,如闻金玉良言。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若不得已去之,抢先去兵,再去食,因‘民无信不立’。门生就教的是,为政者当如何取信于民?”
他主张“革故更始,因时变法”,博得赞成后,谦善地推托说“常日受先生指教,受太子殿下、兄长提点所获”,将恩师和哥们捧得更高。
来往百姓络绎不断,不时偷望停驻城墙下的霍家步队;而霍家步队则神采奥妙,不时偷望十余丈外的小树林。
正巧,本日之举,胜利转移大众存眷点,免了她受谛视标尴尬。
她服饰简练大气,薄施脂粉,容色清丽,婉约眉眼中透着愁绪。
宫中传言,自先帝崩逝后,思父心切的长公主恶疾减轻,咳嗽得短长,导致嗓音沙哑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