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帝说了一摊子话,口中干渴,端起五彩金龙盘云纹小盖盅饮,以盅盖拂去茶末,微微抿了一口。茶味清冽醇厚,沁香入脾,是烹得极好的六安茶。因笑问道:“你这里茶叶很多,朕却可贵喝着一回烹煮极佳的好茶,今儿是去那里请了个帮手?”
林云熙脆声笑道:“她这两天忙着相看儿媳妇,那里另有空来瞧我?”庆丰帝微微一算,恍然道:“莫不是你家六郎要结婚了?”
林云熙微浅笑着应“是”,携着庆丰帝上座,命宫人奉上茶果,笑道:“前两日殿中省才送了的。”又指着此中乌黑毛发的一只道:“是他自个儿挑的,旁的都不要,只要这个,抱走了还与我焦急,只好依他。”
忻婕妤天然欢乐,悉心奉养,庆丰帝见她笑容晏晏的模样,到底缓了腻烦之色,温言以对。用过晚膳,又陪着坐了一刻才走。
林云熙怔怔道:“阿爷本性刚强,只怕劝不动他。”庆丰帝便拢住她的手,嬉笑道:“这有何难?绑也要将他绑来。届时你再往他面前一哭,再如何硬的心也给哭软了。只一样,若老侯爷嫌弃朕手腕卤莽、不尊国士,你可要为朕求讨情。”
董嬷嬷笑道:“要老奴说,甚么都不必送,只待去一封泪痕斑斑的思亲信,看老太爷回是不返来!”
林云熙闻言不由略皱皱眉,问青菱道:“我有多久没给贤人做过针线了?”
夜空一轮明月,飞彩凝辉。行至碧波池畔,遥遥可见不远处灯火透明,庆丰帝道:“去昭阳殿。”御辇便转道往昭阳殿去了。
君臣心中自有定计,叶相又禀了克日琐事,一一论政,方才笑眯眯地辞职了。庆丰帝今后殿软榻上歇了一响,吃过半盏茶,重新回东厢不急不缓地批了一阵折子。李顺近前叨教道:“已过了寅时三刻,贤人往哪处用膳?”
几日不见,寿安倒没感觉陌生,扬起手就要他抱。庆丰帝顺手抄起儿子,寿安咯咯笑地非常欢畅,一会儿伸手去碰庆丰帝头冠上镶嵌的龙纹朝珠,一会儿搂着他的脖子,一嘴啃在庆丰帝肩上,糊了他一肩口水。庆丰帝也不在乎,抱着寿安颠了颠,悄悄捏一捏儿子软软的脸颊,笑道:“这两日他好似重了些,倒更活泼了。”
庆丰帝神采略带了两分烦躁,“罢了。朕去孟氏那边用膳。”话虽如此,他这会儿却不急着走了,又拿起笔来看折子。直到天气擦黑,方摆驾去延庆宫。
叶相微微躬身一礼,正色道:“虚食主禄者是为国蠹,该为贤者让路才是。臣鄙人为相,自当不使贤达流落在野。”
碧芷微微点头道:“皇后娘娘夙来谨慎谨慎,此事虽隐蔽,但绝没法真正瞒天过海。一旦次数多了,必会惹人思疑,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宫妃那样多,皇后搀扶谁不是搀扶?何必这般铤而走险?”
回应时终是带了三分逼真,软语娇嗔。
庆丰帝含笑凝睇她道:“只如果宁昭送来的,甚么都好。”两人皆是成心各自让步,心结已松,自是情义缠绵一夜好梦不提。
暗里与青菱碧芷闲话,她俩个也咋舌不已,“哪个才出了月子的女人能跟着长途跋涉?的确是拿命在争!”又惊奇测度,这满宫的太医竟也未曾觉出不对来?静贵仪数次病势危急,上回小产更是病骨支离、疯颠欲狂的模样,转眼却规复如常,凭谁内心只怕都存着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