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楚邹很瘦,长年爱着一袭藏青的暗色彩团领袍,内衬着素白的交领。那花梨木椅背勾画出他宽展的肩脊与窄腰收胯的线条,是漂亮而冷酷的。
直着腰往椅背上一靠,腰带上一枚荷包夺目,戴花的小麒麟跟着他行动一隐一现。
一座二百年的老皇城,除却有人住的宫门院落,其他没人住的都班驳了墙漆、尘掩了窗棂。这咸安宫从成-祖天子迁都起就建成了,早百多年一向是被废的妃嫔住,不晓得死过多少香魂和冲弱。那殿前台阶下的杂草,矮的齐脚踝,高的得有半人高,没有人去拔,拔得还不如长得快。两老寺人只卖力看门扫院子,整天面无神采。照顾抹桌子烧水热药的是一个姓沈的老嬷嬷,在浣衣局洗了十多年衣服,掌尚女官看她俭朴循分,便给调了这轻省的差事。除却平素几不张口说话的小榛子,全部院里没一个年青的主子。
楚邺负动手站在殿前,听了没答话。他那年十七,一袭玄色皇子袍被风吹得有点凉。
楚邺答“尚可”,又递了眼那晃眼的荷包,考虑道:“方才路过东筒子,一群新进宫的秀女,有个长得眉眼几分相像,我竟看得有些恍忽。眼瞧着我都当爹了,莫如我同母妃去说,把她要出去服侍。聊胜于无,日子总好过这般寡淡。”
“明知你内心只将她当作玩物……”
正殿里光影清幽,一些柱子因为太久失修,被虫蛀的洞眼里透射出老旧的孤单。花梨木桌案上摆着一碗药汤,进门就闻声年青男人的咳嗽。
楚邺说:“你若要这么说,每年中元地府大开,你若真为她好,就从内心忘了,她也就跟着去了。明知你内心只将她当作玩物,就不要再给她顾虑,免得她本身沉醉此中,又舍不得走。挣一条命不易。”
楚邹听着人声,神情这才动了动,嘶哑着嗓音:“恭喜你,王妃她还好吗?”
话说着,楚恪已挪到楚邹跟前站着了,粉嫩的小面庞贴着楚邹的臂弯,楚邹鼻子嗅嗅,公然看到他尿淋在裤子上的三两点滴。却满脸都是奉迎崇慕的模样,楚邹便从桌上给他拿了块糖让他舔着,应道:“王嫂克日如何?”
楚邹后又说:“我经常感觉唇上湿冷,半夜里睡得含混,像有双纤细的手儿在我的脸上抚。她杵在我床前,问我出宫的路往哪头走,我奉告了她,蠢瓜子听不懂人话,第二天夜里还是还来问。我一想,低等寺人出入宫廷只能走玄武门,那玄武门旁守着神兽,她一个灵魂如何能出得去,看把这债欠的。”
楚邺推开门,瞥见他横条条地陈在那边,一袭去了蟠龙绣纹的天青色圆领袍,勾画出苗条颀俊的单调身影。仍旧对万物心存灵敏,闻声楚邺的动静便晓得来的不是普通人。凤目被光芒打得吃力展开,容颜那般肥胖而惨白。让楚邺想起他四岁爬炕头跳僵尸的模样,光阴在紫禁城里已走得悠远,却又长久得如同转眼即逝。小四弟啊。
楚恪迈着步子一歪一歪走出去,他才小小个儿的,手上鹞子都比别人还高。稚声道:“爷儿先买一个。”
厥后不晓得叫外头的小顺子从那里弄了条狗,就给起了个名儿养着了。算算才两岁多,有一双黑亮的狗眼睛,能说话儿似的,身子圆团团。这会儿正耷着它的小黄毛,在楚邺的跟前摇尾巴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