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仪家里是屠户,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也未曾缺衣短食过。坏就坏在她上头有四个哥哥,都到了适婚的年纪,家中没那么多钱购置彩礼,爹娘一合计,就让燕仪入宫为婢,挣些月例银子补助家用。
想到这儿,阿鱼不由颤抖了一下,顿时悔怨刚才让燕仪归去歇息了,现在连个陪着壮胆的人也没有。
燕仪内心看得清楚,嘴上却道:“那钱姐姐帮手看着点啊。”
阿鱼把乌梅和陈皮洗净,放进青花缠枝边的炖锅,甘草斜切成片,一并扔下锅。燕仪添水,燃烧,加柴,没过量久,锅里便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燕仪换了小火,阿鱼盖上锅盖,几味食材渐渐地烹煮着。
燕仪笑道:“怕甚么, 这儿又没有旁人。我也就当着你的面说说,若换了旁人, 我可一个字都不敢提,如此后宫姓徐我还是晓得的。”
阿鱼道:“你嘴上也没个遮拦,这类话也能胡说?”
徐贵妃一入宫便得尽了圣宠,偏又是善妒、放肆的性子。凡是别的嫔妃怀了身孕,她便要把阿谁嫔妃叫来,先赏几鞭子,再赐一碗打胎药。宫里庶出的皇子,都莫名其妙地病死了,宫里宫外都在传,此事与徐贵妃脱不开干系。
这屋本来是柴房, 现在还残留着一股子柴火味儿, 是全部司膳房最差的屋子,只要阿鱼和燕仪住在这儿。
燕仪从怀里摸出一枚绿豆糕,掰成两半,一半本身吃了,另一半送到阿鱼嘴边,道:“你尝尝,杨姑姑中午才做的,这块切得欠都雅,她让我扔了,我没舍得。”
虽说徐贵妃只说要喝乌梅汤,但她们也不能只做一份乌梅汤送畴昔,再添一份小食,让徐贵妃配着吃,更加安妥。
毕竟是僻远的“废太子宫”,剥削主子的饮食向来是心照不宣的伎俩。
这两个小女人,运气都不太好。
当朝太子谢怀璟,也是个运气不太好的人。
但方才那宫娥给他端过来的饭菜,仅是一碗白米粥,加一盘水煮白菜,清楚是下人的吃食。
见到了活生生的人,阿鱼便不再惊骇了。她问道:“你是谁?来这儿做甚么?”
阿鱼惊骇极了。她听那些年长的宫女说过,这宫里是有冤魂的,指不定……指不定这道黑影子就是!
主仆两人势单力薄,毕竟还是被赶了出去,只幸亏偏僻的崇恩殿住下了。
阿鱼点点头,道:“我记下了。”
但是好景不长,徐贵妃进宫了。
奉养先皇后的蔡姑姑拼了命地护住谢怀璟,心中又气又急,不管不顾地冲着徐贵妃喊了句:“娘娘这么心狠,倒不怕遭报应!”
阿鱼笑道:“还没放糖呢。”她抓了约莫二两老冰糖,正筹算放进炖锅,便听钱永惠道:“娘娘怀着身孕,嗜酸得紧,不必放太多冰糖。”
谢怀璟心头一跳,茫然地展开了眼。
阿鱼就着陈茶尝了尝,绵绵的绿豆糕入口即化,甜度也拿捏得恰好,暗香不腻。
她年纪小,又生得眉清目秀,掖庭里年长的嬷嬷们便常常吵架她,以此取乐。幸而厥后司膳房缺人手,让阿鱼去补了缺,阿鱼便搬出了掖庭,住进司膳房。
没两日,蔡姑姑出错掉进荷花池,人就这么没了。
谢怀璟:“……”
天然也不会把好菜美餐呈到他面前。
他迩来经常做梦。但梦见的都是支离破裂的画面,一会儿是母后生媒介笑晏晏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徐贵妃气势汹汹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