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笑着说:“是啊,这几套茶壶杯子还是我爷爷从清平故乡带过来的,用了好多年了。”
小凤道:“我看先生是个斯文人,真像是在大书院里教书的先生。”
十年……十年……光阴荏苒,工夫轻浅,竟然就如许畴昔了。藏得再好,隐得再深,忍得再苦,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只要他晓得,本来从未曾忘怀,不能忘怀,不会忘怀。这一起走来,那样多的旁人都只是浅浅的影,而她,是烙在心上的印,痛不成抑,以是永不想再触。他忘了她十年,不如说,他刻骨铭心了十年,有望了十年,她却仍然盈盈鹄立面前。
小凤说:“没啥,我当时还不大记事呢。”
那人甚是歉然:“对不住。”
她藏了多少,藏了多少……不依不饶,罚了写字。“昼漏稀闻紫陌长,霏霏细雨过南庄。云飞御苑秋花湿,风到红门野草香。玉辇遥临平甸阔,羽旗近傍远林扬。初晴少顷布围猎,好趁清冷跃骕骦。”竟是写了御制新诗来报命,她就是如许机灵可儿,笔迹那样清秀妩逸,功底必是临过卫夫人的《古名姬贴》,临过赵夫人的《梅花赋》……
她悄悄理好奏章,谙练地将笔搁回笔山上。砚里的朱砂明艳如血,她俄然忆起当年教她写字,“琳琅”……斜玉,双木,斜玉,良……朱砂写在柔嫩的上用露皇宣纸上,一笔一划,她的脸颊红如朱砂,连耳根都红透了,神采当真如蒙童。“玄烨”……一点一横,一折再折……他的手握着她的手,她握着笔游移顿下,她声音轻柔低低:“主子欺君罔上……”果然是欺君罔上,本来她竟写得一手簪花小楷。
小凤笑着说:“先生莫笑我,我没读过书,都是爷爷在的时候教我几句古话。他白叟家辛苦了一辈子,但是整天乐呵呵的,向来不愁眉苦脸。我长大一点,他也总教我要放宽解,把刻苦当纳福,如何过不是一辈子呢?”
他叹了口气,说:“哪儿也去不了,就出来逛逛。”
梁九功只大着胆量道:“皇上,主子派人送八阿哥归去。”见天子略一点头,便去搀胤禩起来。恰好胤禩年纪虽小,性子却不易转圜,将他的手一甩开,不假思考道:“皇阿玛,儿子的额娘出身卑贱,皇阿玛嫌弃,儿子却不能嫌弃……”话犹未落,只听“啪”一声,天子将手中的折子掼在地上。上好白宣绵软如帛,哧地铺散开,如一条僵死的白蛇。
小凤笑道:“不要紧,行路在外,谁都有个不便利的时候。这茶我请你喝,不要钱。”
那人望着窗外的大雨,似是自言自语:“清平出好瓷……”
小凤说:“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都不在了。”
他摇了点头。小凤见他神采郁郁,似有满腹的苦衷,不由道:“世上事不快意十之八九,甚么都得想开一些才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家有大家的缘法,万事都强求不来的。”
小凤说:“我生在乌池,爷爷在的时候,老是念叨叶落归根,要带我归去看看故乡,成果到最后也没能带我归去一趟……”说到这里,俄然感觉好生难过,便拿了抹布来,顺手将柜台又擦拭了一遍。
他见屋子里摆着几张桌椅,清算得很洁净,本来是间小茶铺,因而点了点头,回身走出去,拣了临窗的一张桌子坐下。小凤见他神采恍忽,怕他是受了凉寒,因而将灶下的炭挟了几块放在火盆里,端来放在他足边,说道:“烤一烤衣服吧。”又去沏了一壶滚茶来,替他斟上一杯,“喝杯热茶,驱驱寒气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