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正在为我爹缝制一件新的葛布夏衣,她笑道:“必定抱来两坛子绍兴的老酒吧?煮姜红糖鸡蛋。”
家门外的竹枝儿巷口有人拐出去,仿佛是个女人,因为我闻声“笃笃”的木头鞋根柢敲在青砖石面的响声,是谁呢?往巷子里走出来了,这四周很少有人爱穿木底鞋子的,穿木底鞋多数只在雨天,现在天干爽阴沉得几近看不见云彩……
这一觉睡了半个时候才醒,婶娘还在,和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我到水缸舀出一勺水到院子里洗了洗脸,瞥见乌龟缩在一丛新长高的韭菜里不动,便把它捉出来:“你要偷吃韭菜啊?”
“是啊。”我娘也拉着我爹。
“他们那儿的民风吧?传闻还要拿陶罐子焖鸭子肉,然后站在半子家门口喊‘阿官来哉’?”
过了一会儿,就瞥见周老榆几近是半拖半拽着个稳婆返来,但绍兴婆子的谩骂声却越来越刺耳起来,隔壁的婶娘已经往巷子里跑去了,我爹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周老榆前面去看个究竟。
但绍兴婆子仿佛底子没听到,闭着眼,嘴里嘀嘀咕咕了几句,接着又俄然拖长了腔喊:“鸭罐呀――”
巷子里一径传来那婆子忽大忽小、绍兴话调子的喊声,一会儿骂产鬼都快出去,一会儿又喊阿官快返来,闹得整条巷子里的人都不得安生。
我在一旁看着娘的肚子,娘太瘦,但肚子隆起又高又尖,爹跟我说这必然是弟弟没错。
婶娘点头:“是啊,他们讲究可多了。”
这时人群里走出王家婶娘,她也在张望着,并和中间的人说:“哎?没瞥见香姐,她一个黄花闺女儿家,如何也要在产房里帮手不成?”
“呵,另有一只公鸡,一只肥鸭子。”婶娘笑道:“生孩子之前,吃了公鸡肉好保佑生个男娃娃。”
“哎,我胡涂了。”爹搔搔后脑笑道。
只闻声那老妇的声音带着哭腔跟着锅响声,持续喊:“我个囡啊!你可得挺畴昔啊!……”
我娘惊骇道:“是周老榆家的兴儿姐不可了?难产?”
我又坐着听她们闲话了一会儿,再过几日就是腐败,但怪的是本年不像往年那样多雨,日头干干地照着,竟仿佛有一丝秋意模样的清爽,这大中午的,我靠着门槛对着院子坐,不知不觉有点犯困起来,便把头往中间一靠闭上眼睛打盹。迷含混糊间,感受有缓缓的风从小小的胡衕口吹出去,掠过我的鬓角耳边,带着些许凉意,让人感觉很温馨舒畅。
我娘微皱眉头:“小孩子问那么多大人的事干甚么?”便堵住了我的嘴,我也不敢问了。
王家婶娘的面庞有一种黄黄的倦气,另有很多斑点,眼睛里没甚么神情,她听到这儿便点头道:“还好还好,兴儿姐对香姐也不刻薄,之前周老榆炖只老母鸡给兴儿姐补身子,她还分了汤给香姐呢!”
夜色中看不清人的五官,但从他阿谁头,另有齐眉短发的表面、身量,我俄然想起来,是阿谁很让人讨厌的男孩子:“小武?”
“噢。”何大听完就不再多说甚么,如有所思的神采望着巷子里,略站了站就回身归去了。
可香姐仿佛甚么都听不到似的,越跑越快,眼看就到竹枝儿巷口了,远处就能瞥见欢香馆的一对红灯笼,我持续大喊着:“香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