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摸索着轻道。
姜掌柜又从怀里抹了三枚,让长亭接着,“辞旧迎新!小孩童都有!岁岁安然哩!”
小长宁嘴一瘪,提了提裙摆,翘起脚尖得瑟地把绣鞋暴露来,“阿姐给做的新鞋,怕弄脏了呢!”
今儿除夕,全城喜庆。
往前王家阿姐父母双亡,养在祖母膝下,就养成了一副谨小慎微、拘束多疑的本性。
长亭哈哈笑起来,“把裙摆给我放下!”
胡玉娘最讨厌岳番娘里娘气,手一甩,站在墙根下叉腰哈哈大笑。
这是长亭这么久的日子里,头一回瞥见如此暖和的场面。
这两活宝!
小长安美意一声轻喝,赶快回身,翘起小拇指提起裙裾,藏到长亭身后去,裙裾朝上一拎恰好暴露了一双素绢轻靛色的小绣鞋,身在重孝期间,不得穿红着绿,长亭只好给幼妹照猫儿的眼睛、胡子绣了两笔,寥寥几笔不算超越端方,反倒让小女人显得稚嫩敬爱。
是个慈眉善目标好人,现在这世道另有好人,至心少见。
姜掌柜,人很驯良。
娥眉咬咬唇,踮脚看向楼下廊间,再唤了一声,“大长公主...”
一个左边一个右边都贴在长亭身边。
鞭炮高高悬在檐角下,被火舌一吻,便从尾到头地高涨乱跳起来,包住火硝绛紫色的纸一下子就变成了四周飞溅的碎纸屑,溅在旧瓦高墙上,也溅在了小女人的裙摆脚下。
驿馆三楼窗棂大开,真定大长公主神容和缓地立于窗边,悄悄地看着院落里欢庆喜气的场面,两个小女人都长大了,一个一夜长成了誓死护妹的姐姐,一个则满身心肠依靠着长姐,阿弥陀佛,还好还好,她们甚么都不晓得。
姜掌柜留着八字须,一笑,八字须就往外歪,他伸胳膊把火舌对准最后一大长串鞭炮的印线,鞭炮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地响,姜掌柜让小二的把门给翻开,围着看的稚童哗啦啦地全涌进院子里规端方矩地在墙根下站好,店小二便乐呵呵地挨个儿发压岁钱,每人三枚五铢钱,小儿得了喜庆前呼后吆地朝姜掌柜束手施礼。
驿馆前正噼里啪啦地放着鞭炮。
她从十岁起就服侍真定大长公主,服侍了这么七八年,主子内心想的甚么,她还是摸不透,多说多错,还不如不说,娥眉就此沉默,隔了好久,真定大长公主一抬颌,温声叮咛,“端把椅凳来。”
这倒还没到新年伊始,只是北地的风俗是腊月三十大早放鞭炮,贴窗花,也算入乡顺俗。三九的天冻得死老狗,胡玉娘却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满是汗粒,边笑边小跑到长亭身边来,笑得眼睛都瞅不见了,“你说你!咋还把我们小阿宁拘在这儿啊!逛逛走,在雪地里跑两圈,就当撒欢儿!”
长宁嘴瘪得不能再瘪了。
真定大长公主仿佛没闻声。
长亭笑起来,手背在身后揽了揽幼妹,“热烈吧?快出来瞅鞭炮!一年可就这么一回!”
她并不但愿阿宁重蹈复辙。
许妪不在,任谁也劝不住大长公主,娥眉心下一阵恍忽,遭冷风一吹才想起来自个儿该做甚么,赶快低头用力搬了一只要椅背的凳子来叫真定大长公主坐。
待最后一串鞭炮燃完,姜掌柜笑眯眯地走到小长宁跟前来递了三枚五铢钱,“小女人!新年吉利!”,再给胡玉娘递了三枚,按例说了句吉利话儿,胡玉娘欢天喜地地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