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番可贵脸上一片酡红,没转头,手胡乱在身后挥了一挥,先是极自矜地提了马缰走两步,以后便雀跃地一夹马腹,策马前奔。
光从遮罩幔帐的裂缝里透出去,打在胡玉娘与小长宁睡意惺忪的脸颊上,小长宁哼唧一声,长亭便轻手重脚地将阿宁往里揽了揽,胡玉娘边揉搓双眼,边眯着眼睛迷含混糊坐正起来,问长亭,“进幽州城了?”
长亭越想越感觉福顺号恐怕是石猛留的背工,狡兔三窟,您瞧,现在不久用上趟儿了吗?
胡玉娘看了眼睡得正熟的阿宁,将恶狠狠的一句骂娘憋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儿,绝望脸得憋红了。
第六十三章 幽州(上)
能进陆家的门,算得上屈指可数的商贾通号了。
好果子吃...好果子个屁!
长亭率先展眉启笑,很规整地点头致礼,“是要进城了吗?”
岳番隔着幔帐闻声了,下认识地张口回嘴。
男人想事情真是...
长亭赶快止住这两插科讥笑,一个反问,“福顺号?”
岳番嘴角一滞,偏头想了一想,倒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却再吸一口气,“诶哟”一声,拍了拍大腿那推测恰好牵动了后背的伤,又轻嘶了一长声――跟演哑剧似的。
岳番笑嘻嘻地把狗尾巴草换个边儿嚼,伸手朝前摆了摆,“还没,还很多等一会儿,前头有家商号掌柜的运金器,遭城门口的兵士给扣了,那掌柜的正在那儿撒泼呢...”
人在帮她,她哪能跌颜面嫌弃人呢?陆家的家教是教诲士族后代自负,可没教过自大。
平成陆家的女人对他用了敬称...
长亭话音还式微,便听车窗板有人连敲三声。
岳番暗觑着长亭的神采,晓得小女人明白过来了,手臂一抬,马缰便直溜溜地坠了下来,少年咧嘴一笑,再瞧声警钟,“咱就姓岳,如有人唤您声岳女人,劳烦您应个是,事急从权,是有些委曲您了。另,且记取,我是大哥,阿拓哥是表哥,也就装过城门的这么一小会儿,等我们在内城落了脚,就该咋叫咋叫了,您委曲委曲。”
胡玉娘一阵雀跃,随即猛地一滞,“我们为啥不住驿馆了?那我们在哪儿落脚?幽州内城大着呢,不是一天两天赶路就能出城的...”说着哀呼一声,“老娘只是想睡在床上罢了,不消睡草甸子,不消睡马车,不消睡山洞...这个期许很过分吗,阿娇,你说这个要求过分吗!?老娘又不是每天要睡在床上!就拿一两天安安散逸地睡...这他妈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普通的需求吗!”
长亭将幔帐更翻开了些,眼神朝后一瞥,轻声问道,“那青梢如何办?三女人?还是表嫂嫂?”岳番正要答话,长亭却摇着头笑起来,“你们啊你们,既然是拖家带口,女儿与儿媳都带了,三掌柜的媳妇儿呢?福顺号三掌柜能是个鳏夫吗?”
岳番手上脚上停不住,行动多得很,一边把马缰往自个儿手臂上绕,一边沾沾自喜地答话,“谁说会穿帮啦?他们要查就查呗,不管是要顺藤摸瓜地查,还是翻天倒海地查,我们又不怵!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再如何着烧啊磨啊打砂石啊,它还是假货次货,真不了。”
她都不在乎遭人说好话了,但是能不能背着她说...别让她闻声啊...
福顺号是大晋的大商号,二十三州的城镇里仿佛都有福顺号的名头,是做瓷器买卖的,粗瓷糙碗也做,邃密上釉的摆件瓷器也做,买卖做得蛮大的,往前符氏放里头就摆了一对绘芙蓉花开的青釉双耳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