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心下没憋住,学胡玉娘的口气骂声粗,内心头骂完就悔了,不太天然地侧容敛首,极暖和地朝那人言道,“幼妹还在棚帐里。事出俄然,容某先安抚完幼妹再上斜坡避风可好?”
二十余壮汉从斜坡之上俯身直冲而下,人潮带风,雪踏起痕如风沙卷土,一瞬之间将统统人团团围住,齐刷刷地从腰间抽出长刀,刀起刀落,杀伐果断,血溅平谷空位之上,漫天遍野充满哀嚎惨叫之声。
长亭脑筋天旋地转,身子朝前一倾,手向身边一撑,却撑了个空。
前头有人打火把,顺着斜坡向上爬,凹坑里也透亮着,走近了长亭才瞥见里头还搁着几盏小木案,点了三两盏油灯,旁的人在凹坑深处的小深谷里头横七竖八地铺毡毯睡下了,只留下几个男人围坐在洞口守夜,里头有一男人盘腿坐在木案以后,趁油灯浑浊暗淡的光也不知在看甚么。
漫天的血与浓厚的甜腥。
可这世上向来没有无缘无端的好。
瞬时眼眶大热。
岳番吊儿郎本地手上提溜三只承担,胳膊上搭着她们那匹大毡毯,笑嘻嘻地站着等。
胡玉娘愣了愣,并没反应过来。
她们还能下来?
来人轻哼笑起来,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嬉皮笑容地将手揣进袖兜里,“嘿!你这小娘子,为好不识好,我们带人救了你,还敢冲我吼!”
二十来个男人将刀就着衣衿重新到尾擦拭洁净后,行伍规整列为两排,火堆已经快歇了,仅存的一扑灭起的柴火“噗噗”几下炸出了火星子来。
长亭却埋下头再喝了一大口,笑起来将故事圆全乎了,“哪晓得在外城走更险恶,若没有懦夫,我们三姐妹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敢问懦夫贵姓,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长亭想了想再道,“我们三姐妹是从铎山来,往豫州去投奔亲眷的,明白了吗?”
领头人笑着点了头,“听女人的口音,不像是北地的人,从南边来的?”
长亭上前一把扣住,侧过身去轻点头,温声谢过,“懦夫拔刀互助,某感激不尽。”
而在不远的幽州刺史周通令府邸前,亦有一行轻马队风尘仆仆地自北而归。
长亭便拉起胡玉娘朝毡毯里走,一出来黑黢黢的,长亭火把朝前伸了伸,才瞥见小长宁捂着耳朵紧紧闭着眼,一抽一搭哭得满脸是泪,长亭伸手环住小阿宁,一下一下地拍小女人的后背,小长宁摸索地半展开眼睛,朦昏黄胧中瞥见长姐,便放声大哭起来,双手死死抱住长亭的腰,脸朝上蹭。
长亭似双拳有力无处使,她备好了很多说辞亦想好了很多条退路,哪晓得这岳老三竟然不问不摸索了!?
那二十余名壮汉皆寂静无言,目光果断如炬,挥刀整齐齐截似斩草芥蝼蚁。
“夜黑风疾,凡事容后再议,几个小女人受了大惊,本日便在岳某处歇一歇,明日当如何明日再说!”
约莫不惑之年,棱角清楚,方脸小眼,满脸络腮胡,一身杀伐气。
是个很年青的郎君,嘴角微微上翘,脸上被溅起了几大滴血,也不擦,走得不急不缓,眉梢上挑,很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长亭拿出帕子将小阿宁脸上的眼泪擦洁净了,便又拉着胡玉娘往外走。
那人木案前侧放了三只蒲团,是给她们备的,领头人一笑朗声号召,“坐!”,长亭与长宁从善如流,盘膝安坐,胡玉娘却想了一想才学着模样跪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