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闲这回更懒,只答了一个字:“不。”
薛闲内心再度嗤笑一声。
和尚收回目光,抬脚绕过地上的碎石残瓦,径直朝西边那半间仅剩的配房走去。
他从墙缝滑进宅院后,又迟误了一小会儿工夫,嘴巴却没闲着――
薛闲:“做梦。”
纸人消停了半晌,再度想起甚么般病笃挣扎起来:“打个筹议,明晚能别在我脸上糊两团红粉么。”
说完抬手便甩了个暗器,正中江世宁脑门,把纸皮人中间又砸回了地上,仿佛很不耐烦。
穿戴白麻僧衣的年青和尚在院中停了步子,目光冷冷地扫了一圈。
究竟上他也确切有病――他站不起来,也走不了路。
“求你换个姿式吧,坐没坐相,倾斜久了把稳上半身也瘫。”江世宁一进配房,便把满满铛铛的食盒塞进了薛闲怀里。他生前少说也读了十大几年圣贤书,一瞥见薛闲这副懒惰模样就眸子子疼。
“门和配房隔着东海么?”那明朗声音又憋不住了。
江世宁艰巨地扭头看了眼暗器:呸,鸡骨头!
江世宁没好气道:“你烧成灰给我么?”
他穿戴一身沉融于夜色的黑衣,挺直标致的眉骨下压着两抹暗影,乌黑的眸子映透出一点微光,单凭表面也能看出此人有副好皮相……只是他月色下的半张脸过于惨白,支着下颔的手腕骨又格外凸起,便透出了一股浓厚的病态来。
江世宁:“……”
江家未及弱冠的儿子江世宁,就这么在自家宅院里,活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薛闲:“……”
配房摇摇欲坠的三面墙被炊火熏得乌黑,朝北的窗户只剩了一个洞穴眼儿,冬月里五更天还未现晨光,只要一抹弯月影子,在配房一角漏了点不咸不淡的光。阿谁坐在窗洞穴边的人,就这么半身落在冷冷酷淡的月光下,另半身藏在了黑暗里。
一个腰眼里挂着铜钱串子的和尚跟着鬼,还无能甚么?
和尚跟着鬼,无能甚么?
半晌后又换了声音道:“过奖。”
他无声无息地朝椅背上一仰,高瘦的身形便刹时塌了下去,眨眼的工夫,也变成了一张透薄的纸皮,只是边沿比江世宁光滑很多,画得也比他邃密很多,脸上也没有多两坨红粉蛋子。
江世宁薄薄一片在冰冷的地上贴了一会儿,再度想起甚么似的诈了起来。
幸亏此次上门的和尚是个绣花枕,只要脸能卖钱。
这么要紧的事情你个书白痴他娘的不早说留着过年?!
纸皮在地上横尸了没一会儿,就犯起了君子病,再度诈尸而起,皱眉盯着薛闲:“前两日我就想说了,你怎的连筷子也拿不好?”
江世宁:“……”
薛闲脾气不好,两回一来就不耐烦了,第三回直接堵到:“再开口剪了你的嘴,有话明早再说。”
果不其然,配房这么块蜗舍荆扉,一眼就能扫个透。和尚乃至没有走出去,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回身走了。
从月光下发青的神采来看,他约莫是不想再张口了。
他返来的时候,手里还多了一方白麻布,看料子和大小,应当是他顺手从本身的僧衣下摆撕下来的。他就这么隔着一块干清干净的白麻,拎着不知从院子哪出翻出来的一块铜皮,面色冷酷地走到了薛闲面前,一撩僧袍蹲下身来,将薛青苔从地上生生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