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婶这一脚让老迈松了口,父母的态度都已很较着,他再不松口也不可。更何况老二江有春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发话,老三也在边上添柴加油,他这个做大哥的不管如何不能冷了兄弟的心。
江富海磕磕烟斗,丢给他一浑浊的明白眼,凶巴巴地说:“你把老子命借走了你拿甚么还?今儿是供销社明儿是合作社后儿还不知是个啥?钱往外拿只要松放手,想往回拿攒了老命都不必然拿得回。人要学会满足,你能在镇上谋份差事已经是一步登天,你还想咋样?天生的穷骨头,非得把家败了才安生。”
江富海起家两手往背后一背,梗着脖子说:“别瞅我,这是你们兄弟自个的事。钱是给你讨媳妇的,你说借,我就给;你说不借,我就不给。”
何婶压了一背篓菜,她两手提着背篓出来,颠末老迈身边,她抬腿踹了老迈一脚,“别挡道,不开眼的东西。”
江富海一夜展转反侧,凌晨起来把五个儿子叫到跟前,吧哒几口烟后,他把江有春想跟屠八妹合股办合作社的事拿上桌面,随后他奉告江有春,“我和你阿娘省吃俭用这两年是攒下点钱,但这钱不是我的,也不是你阿娘的,是你大哥的。是攒着给他娶媳妇的。你要想动这钱,只要你大哥松口,我没二话。可有两点我得事前跟你交代清楚。这头一件,钱你拿去,缓两年你大哥办事重新到脚钱得你掏;这第二件,残剩的钱你自个舍脸去借,我和你阿娘不替你出这个头,丢这小我。你能借来是你的本领,借不来是你的命。欠条得落你自个的名字,你要把钱砸出来生不了蛋,今后不能让你兄弟替你背债擦屁股。”
何婶走出村落在镇上卖菜开辟了视野,整天见多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买菜锱铢必较,有些人慷慨风雅买把小菜压根不还价,一分两分还不消她找。何婶说,屠八妹初来他们家就是顶了张城镇户口的皮,穿着再洁净面子也掩不住骨头缝里凉嗖嗖的穷风。这包下豆腐房不到两月她又盯上供销社。何婶说她哪来那么大胆?答案不过就一个:钱砸出来能钱生钱。
江有春一听有戏,当即表态,“行,我都承诺,就看大哥如何说。”
江有春这头落实了,只等筹钱,屠八妹那头的钱她在病院里就有了主张。没承包豆腐房前,她的全数产业靠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只要二百来块,加上上月包下豆腐房赚的钱能凑齐八百。至于这半月赚的钱不能动,要保持豆腐房的平常开消,剩下的钱她昨晚就交代顾拥军让她找她单位工会去借,然后用她人为按月抵扣。
何婶说她信赖,但实在与其说她信赖江有春,不如说她是信赖屠八妹的才气。她至今都记得屠八妹包下豆腐房结算后的头一个月,手里捏着一沓钞票塞给她十块钱笑出眼泪的那一幕。在镇上待得久了,何婶越来越恋慕镇上的女人,她渴盼有一天她去菜场不是去卖菜,而是穿得光鲜面子拎着篮子去买菜。这个欲望,何婶寄但愿于老二江有春能替她实现。
“阿娘。”江有春伸手要去取下何婶背上的背篓,何婶身子一偏,不让。何婶说,“不重,这点活阿娘无能,你一大小伙子背着背篓欠都雅。”江有春说,“阿娘,你放心,我会干出花样来,不会让你跟我阿大的钱打水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