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线不远处,郊野当中,孤零零长着一颗古树,树皮如鳞,透着衰老之态。
羊泉子很有些愤怒,任谁被一个后生长辈如此逼迫,恐怕这内心都不会如何痛快。
魏叔卿停顿一下,暖和澹泊中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尊驾不该来相州。”
一看就是繁华中人的中年男人站起家,缓缓转过身躯,虽不知在潮湿的泥土里坐了多久,身上竟没沾上半点儿浑浊。
阔别官道的乡间田野上,羊泉子拎着小药童,一大一小两人如蜻蜓点水般纵掠而过,沿途的青草被劲风一带,悄悄摇摆着,抖落几颗晶莹的露水儿。
羊泉子闻言一怔,忽地放声大笑:“都说老子是邪魔,却也比不上你这个疯子更邪性!如果此刀有失,你魏家岂不就此**、世代皆苦?不,不出三代就要被人吃干抹净,哪儿还能有世世代代?”
老魔头见状不觉得忤,反而有些迫不及待的欣喜,嘲笑道:“你能吞下这么多,实在出乎老子的料想,资质尚在其次,这份心性尤其可贵。可惜啊,你越是如许,剩下的光阴便越少,再不得空多说几句话,今后便是想说也没机遇了。”
夜色凉如水,远方天涯模糊闪现出一抹浅浅的鱼肚白。
那是个边幅温润的中年男人,头戴金冠,身着锦袍玉带,袖口以金线绣了一柄长刀。
羊泉子发声扣问时离着古树另有百丈,语声虽轻柔,前冲之势却蓦地凶悍霸道起来,待一句话说完时轰然落地,距此人已然不敷十丈,看似还远,但是于真正的妙手而言,这点儿间隔抬脚可至。
“你特地在此等老子?你安知老子要从这里颠末?”
老魔头忽地抬头看天,语气怨毒,又不经意间透暴露多少伤感怅惘。
小药童一如既往地闷声不吭,他眉头紧皱,额头上鲜明多出了一个浑圆的斑点儿,忽大忽小、忽深忽浅,仿佛一条蚯蚓在泥土里钻进钻出,瞧上去非常诡异。
羊泉子目光一凝:“但是魏氏家主、人称相州二爷的金刀魏叔卿?”
古树不高,树冠却极富强,大如伞盖。
魏叔卿不觉得意,摇点头道:“私集气运乃是灭族大罪,魏二死不敷惜,却不敢扳连族人。倒是尊驾倒行逆施,眼下北定府在内数州皆已闻讯,各有雄师追索,只怕将有不测之祸。为尊驾安危计,还请不要入我相州。”
“小子,你当真与你那二爷非亲非故?那他为何要为了你长驱数百里,一口气追杀老子几天几夜?”
此人虽是坐着,却也能看出身量极高,两肩特别宽广,放于膝头的手掌骨节粗大,显得极其有力,才让人看出当是个握惯了刀剑的武夫。
小药童见状一愣,将视野从那如霜雪普通的白发上移开,低头朝前看去。
羊泉子暗骂一声该死,狞声道:“好!老子不入你相州便是。”
“这几白天,一支自称归属诏狱的黑衣边军沿着蓟、青二州与北定府的鸿沟划出一道庞大而冗长的弧线,沿途横冲直闯、破家毁祠,惹得数州百姓怨声载道。鄙人精通神道,再联络诏狱的职司,便有了些许猜想,虽不知黑鸦卫所追是何人,推断前程线却不难。”
曾多少时,有一名白发鬼医城头鏖战,于数千人面前念叨了一句朝闻道朝即死,随后粉身碎骨,全无半点儿遗憾。
羊泉子被小药童这一眼盯得有些莫名其妙,瞪眼道:“如何,不信?还是看不上老子这般邪魔之道?我辈修者吞气截运,在这六合眼中,哪个不是贼子,哪个不是邪魔?嘿嘿,灵感之上缘何是神通?凡夫俗子不知究竟,说甚么神道式微,当真是让老子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