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叫他还能闻声炭盆燃烧时收回的那一阵轻微的噼啪声响,亦如爆开在心头的一阵笑意。他在人前向来是矜贵而寂静的,此时也只能奉告本身,他没笑,此时断不能出去笑半天再出去。
房门并不算老旧,但是自外推开,还是会收回轻微声响。她下认识地顺着声音向门口看去,那人矗立而苗条的身影便猝不及防地落在视野当中。她握笔的手一顿,一幅即将完成的小像,就这么毁了。
透过一扇樱草色的刻丝琉璃屏风,他瞥见她在炕上坐着。数月下来,面庞仍旧如未嫁时娇俏,唯独性子仿佛沉稳了些,不知是变故而至,还是书籍熏陶?
和他比拟,她读书未几,但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那么驰名,她想不晓得都难――郑庄公和共叔段兄弟两个,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我活。郑伯用心放纵其弟,令其娇纵,生出谋逆之心,继而对其打压。
他悄悄笑了笑,想起小时候。《左传》大略是在上书房读书时夫子逮着本身背的,当时候老夫子老是点头晃脑地讲这些孔孟之道,仁义礼智,若他们背不出来,就得在孔子牌位前跪着以示惩办。彼时有兄弟,有交谊,陪跪也是一道,一点都不感觉苦。现在呢,别说孔孟之道,兄弟之谊早已荡然无存。
她的话落在耳里,他翻书的手不觉一顿,几近要笑出声来,不过毕竟只是如常日那般挂着浅浅的笑,并不闪现多少笑意。
送来这里的书,在他看来已是最为浅近易懂的了,未曾想她仍旧只看了封皮。罢了,看来凡是和经史子集沾边的大事理,在她这边都难逃沦落冷宫的运气。下次得叫庄征购些条记小说,别史杂论方是。
他翻开绀蓝色书箧,取出此中几本,信手翻了翻。这些都是数月进步上来的,在她这里倒是放的格外好,几近能与新书媲美――不,精确地说,这就是一堆新书。
没几个字入耳,她就已是磕磕碰碰,一句话非得念成两句话不成。
一传闻能放假,城澄顿时双眼发亮。她终究能够出府了么?可等眼睛在他递来的那本书上一扫,她顿时又悲观沮丧起来。哦,左传,一堆老头子的故事,与她何干呐……
待她细心读书的时候,他的眸子扫过她的脸庞,看那委曲的小模样,内心必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肯意。美人就是美人,即便是鼓着腮帮愁眉苦脸的模样,都是那样的撩民气弦。他想起将她绑来王府的那一天,她问他为甚么非她不成。实在也不尽然,离了她他还是能活,只是有她在,日子会更成心机一些罢了。
心脏俄然错跳了一拍,城澄赶快搁动手中的笔,将那团纸窝了,顺手丢到一边。她作势直起家,也没下地,只道一句:“王爷,您来了。”
他问城澄,他是郑伯还是共叔段,这个题目问得仿佛有些过于直白,叫她有几分不知如何答复是好。要说他是郑伯,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倒是裴启绍。要说他是共叔段――兵败,客死,仿佛太不吉利。她想了想,用心装傻:“唔……该当是郑伯吧?”顿了顿,添一句启事:“毕竟您年纪大。”
听他提起书,城澄不由有点儿脸红。先前他怕她无聊,就像夫子一样给她安插了很多“课业”。可看书这类东西,就应当是兴之所至,兴趣所然,读起来才感觉风趣。他给她寻的那些,实在是过分晦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