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怕了?”男人轻笑。
“天然是怕的。”青年文士苦笑,“袁氏百口高低的身家性命都压在我身上,棋差一招,骸骨无存。”
“我又如何睡得下去?”霍方苦笑,“这还只是宣都城内罢了,城郊流民只会更多,事情也会更毒手。”他有些怔忪地看着周遭气象,长叹一口气,“霍方无能啊。”
这么小的孩子,没人照看,如果扔给御林军,多数也是个死。薛寅看一眼那孩子,忽地神采一凝,只见那小孩眼睫微微一动,竟是缓缓展开了眼,复苏了过来。他瘦得几近不成人形,皮肤皲裂,面色乌青,唯独一双眼睛非常标致,瞳孔乌黑,眼神极亮。
如果之前那些带着数以十万计的军队迎击柳丛之的人有他如许的血气,偌大帝国,万顷江山,又何至于被人连消带打,一步一步逼到近乎毁灭的地步?
“在此揣摩也无益。”柳从之微微眯起眼,唇角稍稍勾起,笑道:“去会会他不就得了。”
青年文士回过身,只见身前之人负手而立,一身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但是站得笔挺,巍然不动,气质沉如山岳。这是一个让部属一见就能定下心来,却让仇敌闻风丧胆的人。男人站得很稳,声音也很稳,安稳而沉着,“我们快赢了。”
冷得近乎严格。
路平谨慎翼翼地抱着孩子,“回陛下,主子刚才顺口问了,这孩子是孤儿,没人管。”
顾均在此之前从未领兵交战,不过是个读过几天兵法的读书人。可柳丛之是谁?薛朝名相,一样也是传奇将领,政坛失势后参军,一步一步从小兵做到将军,大破月*队,闭幕了一场战乱的人!初生牛犊或许不怕虎,但初生牛犊,胜得过虎么?
这里是宣京北城,宣都城内最为寒酸的处所,街巷狭小肮脏,来往皆是贩子小民,贫苦百姓,厥后起了战乱,流民渐多,这里就成了北逃流民的堆积之所。雪还鄙人,伴着凛冽冷风,放眼望去,只见街口巷角尽是面凝霜雪,冻得面色青紫的流民。一支御林军三三两两分离,将这流民一个个抬起或扶起。有的奄奄一息,气味尚存,故而送往临时安设之所,暂挡风雨。有的已经没气,就直接草席一卷扔板车上,等最后全数扔入乱葬岗。
“顾源之子顾均。”柳从之转头含笑瞥一眼袁承海,“说来,顾先生于我另有发蒙之份。不知顾先生比之令尊袁老先生,谁的名誉更大?”
袁承海思忖半晌:“父亲论名誉,只怕真比不过顾源。不过爷爷的名头才真的是清脆。”
路平思路转了一圈,最后聪明地甚么都没说,放心跟在薛寅身后。
第一片雪花落下时,他似有所觉,伸手接住,见它溶在掌心,微微一笑。
“可叹出了我这个败类,偶然向学,废弛家声,犯上反叛。”袁承海苦笑着感喟,随即话锋一转,“这顾均我有些许印象,他四年前才中探花,由此入仕。学问倒是做得很不错,就是不知他也会带兵兵戈?”
他怀里比猫儿还轻的小家伙近乎气若游丝,虽复苏了,也不说话,也不动,温馨非常,怔怔地看着漫天雪花,过了一会儿,倦倦地闭上了眼睛。小孩眼角沁出了一滴泪,泪珠挂在枯瘦的小脸上,冷风刮过,很快没了陈迹。
柳军开赴,往澜江进步的同时,顾均也在率军队全速赶往澜江,可这场雪实在下得不是时候,并且下雪范围颇大,顾均地点之地气候更冷,雪势更大,雪地行路也实是泥泞湿滑,极难行走。军队行进速率极慢,有人建言先停息歇息,被顾均一口采纳。疆场拼的就是机会,他们不成能比及化雪,此时立足不前,如果雪越下越大,环境只能越来越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