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爱恨不得的神采,清楚透出几分关爱疼惜,令景珏一震,旋即抽搐唇角,低声喊一声:“三爹!”
他泪光闪动,却强咽了泪,深深抿抿唇以手背去擦拭面上熔化的雪渣,却将一张俊脸吐沫得如包彼苍普通的黑。
回身疾步上前几步,扑跪在皇上膝下,哽咽不成声。
“侄儿记下!”景珏喏喏称是。
噗嗤一声,景珏破涕为笑,泪痕未尽的脸颊扬起来讪讪地打量皇上佯怒的龙颜说:“皇上贤明!”
“臣才疏学浅,只记得昔日大母舅在南书房讲课时讲,宋朝岳武穆名言: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天下承平。不知现在几人能够?诛杀钦差一事,那种千钧一发的景象下,景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柯必忠的一颗头颅能在乱局下稳定军心,就算他为圣上尽忠了……”景珏说得振振有词,俄然言辞锋利道,“……为此臣过后已遭父王一顿痛责九死平生也罢,触怒龙颜千刀万剐也罢。只是臣担忧,如果圣朝如此下去,怕是早死晚死不过是十年五载的工夫,何必争前后?
声音垂垂柔了几分嘀咕:“三爹,父王他不讲理,反诬是珏儿存了私心急功近利,要趁乱夺帅印才诛杀柯必忠的。珏儿冤比窦娥了!听闻,前些光阴三爹似成心留珏儿在宫里陪六弟读书的,可父王各式不肯推委了。还求三爹务必成全了珏儿,留珏儿一条活路。”
“哦?依你之言,这文臣就不该领兵了?”皇上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这也是你在南书房读书读来的?也是谢中堂教你的!”目睹皇上面带愠色的叱责,景珏却涓滴不为所动,更是直了些身背回道:“文臣中也不乏深谋远虑允文允武的,但也有宋朝以文官监武职,自毁长城的……这确切是景珏在南书房读《宋史》时感悟,倒不关母舅甚么相干。”
半真半假的话,倒令皇上玩味地打量他半晌问:“如何,一场硬仗打下来血流漂杵,你也是贪恐怕死了?”
景珏一眼懵懂地望着皇上利落道:“宫中诸位皇子,天然是六皇兄才调出众,父王一向就嘉许六皇兄很有皇上昔日的气度,广纳贤士的胸怀和才调,最肖皇上。”
皇上打量他,本来愠怒的面庞俄然忍不住一笑,旋即忍了笑叱责:“朕可许你跪安了?”
景珏一怔,旋即沙哑声音自描自画般嘀咕:“父王命景珏来都城面圣领死,景珏还想,皇上定然能换景珏一个公道,不似父王瞻前顾后的不问是非……”景珏的话音更加的哽咽,前面的话竟然委曲的再难成声。
“妇人芥蒂,年氏满门也是咎由自取,可她毕竟去不了心结,太医说,怕过不了暑季了……”景珏怏怏道,皇上也沉默不语,摆摆手说:“退下罢,这顿好打临时给你记下,如果敢再犯,二罪并罚,看不打断儿的狗腿!”言语严肃,景珏却如获大赦喜出望外,他欣喜的叩首谢恩,皇上龙袍广袖一抖拂过他脸颊说:“起来吧,你父王也是无法,望子成龙心切,做后代的不得有涓滴怨毒之心。”
景珏游移半晌,吞吞吐吐说,“珏儿离京光阴久,媳妇的身子现在一日不如一日,多数是她的芥蒂……可毕竟少年伉俪这些载,聚少离多,珏儿惭愧。”
嘭的一声,皇上一拍龙书案,打落七星梅花端砚,径直飞落去景珏面前。景珏不躲不必,不为所动,啪的一声脆响,墨色飞溅,景珏漂亮惨白的脸颊点染上几滴墨汁,他并没有擦拭,倒是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哀哀地说:“三爹保重,侄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