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冷眼默声了一刻,闵夫人这才接了莞初手中那盅早已冷透的茶,只在唇边沾了沾便“啪”一声落在桌上。
闵夫人浅笑着接过,悄悄抚了茶叶抿了一口,点点头。
齐天睿强自站起家,不敢将那膝盖软如碎骨的怯露在世人眼中,未及闵夫人再筹措自去落座。看着儿子一道堂上坐,闵夫人更露了笑容,“瞧这神采,昨儿客多,我就晓得天佑天悦帮你也遮挡不住甚么,醉自是不免。”
齐天睿咬咬牙……
这一叮咛下去,不一会儿便摆上了红稻米粥、各色小菜并点心,热热的一桌,齐天睿一见身上的酸痛都似轻些,拿了汤勺大口吃。闵夫人一面夹菜,一面尽管疼道:“我的儿,慢些。”
齐天睿这才明白为何艾叶儿见着他那般不悦,估摸着她家蜜斯这是一早来了敬茶,这半日婆婆都没接畴昔。瞧她端得稳稳铛铛的,小脸上一副极虔诚的模样,齐天睿内心恨,装得倒像!晓得闵夫人是借着儿子还未到不肯只接媳妇的茶成心刁难她,算起来有大半个时候了,铁打的手臂也该酸得要断掉,本来有叶从夕这一层干系在,齐天睿该脱手互助,却这一夜宵磨,现在还是浑身酸疼、眼睛发涩,便看也不看她一眼,尽管撩袍子大礼叩拜。
“是。”
帘子外头立即脆生生应道:“二爷,”
从昨儿一大早出门迎娶到夜里的喜宴,齐天睿一起应礼腹中空空,直饿得前心贴后背,这一顿偿补,风卷残云,非常适合。儿子吃得苦涩,闵夫人看得更苦涩,那地上的新娘子端端成了不应时宜烘托。
出到堂屋外,闵夫人一行已然走到大甬道当中,齐天睿站在石阶上,石阶下是安温馨静候着他的人,抬起小脸望过来,一副理所当然要跟着相公的模样,全不似将才逃也似的慌乱;身上不知是没寻着还是不知礼,还是是一身拜堂的喜服,昨夜拆凤冠拆得一头乱发,现在青丝盘拢在一侧,连缀而下,错落有致,清楚是个妇人髻倒是挽出了小女儿的娇俏;有了昨日冷水洗脸的怕,今儿她再不敢擦一点脂粉,薄薄的日头下,细白剔透,淡淡的眉,绒绒的眼睛,一眨一眨,那眸中虎魄的色彩便似夜空繁星坠了清湖,非常的雅净,非常寒……
齐天睿瞥一眼案上的玻璃鈡,巳时已过,一把掀了被子,两脚一沾地一阵头晕目炫,咬咬牙,强起家。衣架上他的里衣儿、薄袄、一并喜袍、喜冠挂得非常划一,一旁竟另有叠得方刚正正昨夜用来包裹生果的褥票据,顾不得再计算,只扯过衣裳来上身。两个丫环并不敢近身,烟翠筹措倒水、服侍洗漱,红秀只清算屋子预备摆早餐,却见这房中到处都是干清干净,非常利落,连那淌满烛蜡的龙凤烛台都已撤下,擦得锃亮。不及惊奇,但见那位爷已是穿戴伏贴,仓促漱口、胡乱抹了一把脸就甩手出了门。
里头早已通禀,齐天睿进得门来,见闵夫人已是褪去了昨日的喜庆,现在一身佛青色缠枝莲花缎袄,虽也是应着丧事极新的料子,只这色彩倒是和着亡夫以后的素净,若非案上挂了喜字的茶盘点心,这房中佛香冉冉,统统如旧。端坐堂上,闵夫人面色寂然,目光空空不知落在那边,仿若面前甚么都没有;堂下端端方正地跪着新媳妇,两手捧着茶盅恭恭敬敬地举在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