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初转转头，见那人已经走出来，坐在山洞口的大青石上，屈膝支着肘，瞧过来的眼睛里头已然没有之前那般明朗的锐气，呆呆的。不觉有些心疼，莞初回身渐渐走到他跟前儿，一道靠在山石上。
“一，你万不成再往粼里去，一旦府里晓得，我爹爹就脱不得干系；”
“你不提他倒罢了。”很久，莞初叹了口气，“谭沐秋的出身，本日我就说给你。他本是北边儿一官宦人家的嫡房长孙，自幼痴迷梨园，偷偷跟着家戏请来的徒弟学艺。一朝事败，家门大怒。谭沐秋连夜出走，逃过了家法，留下徒弟单独扛，重刑之下还是不肯说出他的下落，终是不治而终。这一出性命官司正被朝中劲敌把握，故乡宅几乎蒙受倾巢之祸，其父被贬官三级，今后一蹶不振。千里以外，谭沐秋万念俱灰。我爹爹关照了他三年，这才再开口。现在，他名满天下，倒是不敢再用本身祖宗的姓氏。悔不悔，只要他本身晓得。”
“是么？”莞初惊奇，未曾传闻他招考怎的就要去读书了？
“我也碍不着谁甚么！”心头的憋闷都烧起了火，天悦恼道，“齐家自有长房嫡孙秉承，我又秉承不得！”
“这不是功德吗？那个能这么便宜还未曾招考就见了徒弟。”
“你！”天悦被她这不温不火的赖模样逼得涨红了脸，狠道，“好，好！宁老先生隐居于世，桃李满天下在你眼中都算不得甚么，如此妄言！那谭老板呢？谭沐秋呢？谭老板一小我出世，单打独斗，现在这江南场上那个不知又那个不晓？我没有谭老板的先气候势，可这一门心机、万般艰巨在所不辞的苦，我学得，我也受得！”
这几日莞初迟早住在谨仁堂，并未带了绵月在身边，这一会儿单独一人往园子走，渐渐悠悠的，倒安闲。走到假山边，层叠错落，讳饰着山下的小道。阴沉的天，那山石的路看着也觉冷僻，可不知怎的，莞初现在倒不想回到素芳苑那小楼上去，便回身顺了堆砌的石阶往山坳里下去。
年里头齐府大宴小宴，老太太好热烈，吃不吃的也得往跟前儿去凑热烈。闵夫人一年四时多食素，这上顿下顿地陪着，多少也吃了些出来，油腻荤腥有些服不住，前两日飘了场雪又冷了一冷，这便泛了出来。恰好也称疾，不再往福鹤堂去。
听他竟是提及了嫡庶，莞初不觉有些恼火，“真有出息！”
“怎的？当真奇怪不成？二哥走得，我为何走不得？你倒不必在这儿不关痛痒地说风凉话，按你这么说，我不敬些，问你那宁老先生也是玩物丧志？？”
石头垒起的拱顶，两旁灌木丛生，走在山桥底下确是阴沉森的，又往里走了几步，面前现出一个圆圆的鱼塘，塘边是整齐不齐的山石垒出花边的形状，背靠着假山凹进一个山洞。夏天这倒是个避暑乘凉的好去处，兴趣来了还可钓垂钓，只是不知可吃得？莞初正一小我瞎揣摩，就见那山洞石上一双男人的青缎靴子，哎呀，有人！
“是。有你已是求之不得。”
“明儿……”好半晌，天悦才开了口，“我就要往府院去。”
他眼中的神情果断，口气当中于她却似已有望，问这一句不过是灭那最后一点的火星子。莞初悄悄吸了口气，鱼塘带着腥味的酷寒直入心肠，细细地排泄来，方觉透畅……“除非……你应下我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