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我这就服侍您往前头正堂去。”
这一句不知是如何戳了他的软肋,莞初在一旁瞧着,竟觉他眼里头软柔得民气颤,不觉看得有些怔,想起很多年前柳树下的河边,像是也曾见过他如许,悄悄惊奇,实在哥哥长大了也没有变很多坏,还是有些交谊呢……
齐府有个端方,孕喜之事不成张扬,丫头仆妇们底下服侍不成成日介奶奶有喜如何如何,管家小厮们在外头采办东西更不准多言。只待生养下来,安然安过了百日才会四周下喜帖捷报添丁。这皆因齐家□□爷那一辈膝下都是儿子,一心想要闺女,岂料老太夫人生养了四个儿子以后再不得孕,直到年近五十俄然有喜,真真是老蚌生珠。而后公然生了一个漂标致亮的小囡囡,一家子欢天喜地、唱了几天的戏,岂料锣鼓声还未歇孩子便夭逝。
这里单字一个“泽”,匾上清平淡淡书着:泽轩,既非正行书也非圆隶,看着倒是工致,只那笔迹清楚带着仆人的顺手的风俗,抬头而视,再无旁处正匾那压在人头顶、庄肃的气势,莫名觉着靠近,仿佛平静当中仆人的一声唤,迎客,却又不热络,让人不得不止步于前。莞初瞧着,嘴角边不觉就抿出一丝笑,这是他的字,她见过他的字,就是如许不会矫饰笔力,规规整整,雅性随风,买卖人可贵一股正卷清雅之气。想来公爹平生与书为伴,这真传在他身上便只剩下这笔迹了。文,该如其人,贰心下若真有这等闲情雅趣,倒是可贵……
安设住下,齐天睿又撩袍子坐在了秀筠床边。
莞初笑了,这话许是傅广恭维,却说得合情公道,听得人美滋滋的。见人家还扛着箱笼,莞初紧着几步跟了,一道来到正堂。
“二奶奶,你先歇着,我这就叮咛人来服侍。”傅广在外头轻声回话。
待到统统安排安妥,告别府中各院,又是一番反几次复的叮嘱,待到两辆双架的马车载着一行人出了门,已是到了后半晌。
莞初悄悄在房中挪步,环身而看,这看似随便的安排该有多少心机在内里,他本来竟是如此详确么……
三进的院落,齐天睿的卧房与书房在正中堂,后园的几套屋子,一个拆了隔板做了个大浴汤池,长年引着热泉;另几个屋子都用香料熏烤,珍存着齐天睿的这些年的积累,舍不得兑卖的古玩书画,只留着本身赏玩。因着后园临湖,甚是平静,又离前厅远不会随便撞见甚么人,选定此中两间配房,腾出来清算了安设下秀筠。
这是这宅子正主儿的屋子……
……
“哦……”
抄手游廊,绿瓦红梁,檐下挂着鸟雀笼,在头上扑棱棱的,叽叽喳喳,清脆欢畅。将将走进正院廊下,忽闻一声轻啼婉啭,似凌晨雾起那一声拂晓的啼鸣,这叫声真似梦中回转,听得莞月朔愣,忙昂首,公然,那笼子里是一只通体金黄的玉鸟儿!记得她第一次谱曲子就是听鸟鸣,那是在山东林中,一早日头将将冒头,万籁尤静,忽地一刻,林子里撒满碎光,百鸟齐鸣,铺天盖地的新鲜,朝气冉冉,一时让人觉着活着是如此贵重。只是这煮沸的六合却独独掩不住一只清灵的小鸟儿,那鸣声悠长、委宛,几经窜改。阿谁时候才学得,这类鸟儿极聪明,幼鸟时竟是可仿百灵与画眉,许是因着这点子偷来的本领,长成后它的叫声便再无鸟可及。莞初记得曾经寻着跟着学,可日子短,未得精美,仿出来的谱子也非常生涩。现在听着倒生了趣儿,昂首悄悄打了个小叫子,那小鸟儿公然应和了起来,你一来,我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