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儿子这一问,把闵夫人的泪又问了出来,“她姓谁有甚么当紧,当紧的是她娘!她娘家姓何!”
也是,离佛祖近些。一口滚茶咽下,齐天睿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陪笑道:“太太这是所为何事?说给儿子听听。”
“小的也听得稀里胡涂的,只说太太现在礼佛礼得是诸事非论了。”石忠儿是齐天睿在外头得的,常日随主子走也少进齐府,遂对这高低家事只晓得个大抵齐,“彦妈妈淌眼抹泪儿的尽管哭,我也听不逼真,说是,说是太太要搬到家庙里去修行。”说着石忠儿挠了挠头。
闵夫人捻着佛珠坐在炕桌边,奈不得秋凉额上早早戴了暖帽;佛青的绸袄撑得圆圆的、非常饱满,烛光照在那上好的青缎上闪出亮来,让这素净的色彩都减了几分清冷。瞧着那面色,齐天睿这才觉出非常,自老父走后虽说也从未见得母亲如何欢乐可神采倒还平和,现在不知但是本身酒醉未醒还是这小烛实在不明,照得那一张脸白得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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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何提及?”闵夫人用帕子沾了沾泪,双臂拢着圆圆的身子更加崩得紧,本来烛光里满月似的脸庞涨得微微发红,“从三十年前提及!阿谁时候老太爷在京里供职,与宫里一名姓何的太医有了友情,两府里头也常来往。”说着,鼻音重,竟是哼了一声,“说是太医,也不过是在御药房配药的药师。一来二去的,不知怎的就给我们老爷和那何家女儿定下了婚事。殊不知那太医医术到底不精,在宫里坏了事,连夜下了大狱,不几日便死了。原说是灭门的罪,先皇开恩,只将一家子逐出都城,后辈子孙再不准行医算罢了。所幸当年我们老太爷在京里没受连累,风波畴昔,两家也断了。”
齐天睿上前微微躬身,“太太,”闵夫人身上并未有何封头,只是这府里的端方大,儿子从小跟着奶娘,只唤“太太”。
“哦。”
瞧着面前,齐天睿的酒算是醒了个大半。
闵夫人不觉叹了口气,身子重气也沉,缓了一刻才道,“睿儿,今儿寻你来是有事筹议。明儿……或是后儿我就往家庙里去了。”
开了门,婆子哈着腰提着灯笼带路,嘴里碎碎叨叨地念着这日子口儿已是上了霜冻上夜如何如何辛苦。石忠儿顺手接过灯笼,丢了一串大钱畴昔,这才小跑着赶上齐天睿,“爷,爷,”
一别数载,相逢之时儿子已是气候早成、与这府中人事相去甚远,娘儿两个再亲也没了经验。当年他被撵出门,做爹的不知哪来的心狠,做娘的整天淌眼抹泪儿,也曾想方设法周旋、布施,只是这子承父,一根骨头,断了个洁净。现在荡子转头实有限,功名前程都不提,也不知外头究竟如何,只说惯了,除了存候可贵回府住一宿。现在瞧着,能深夜从那浑沌之所赶回奉母已然不易,只这礼数,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