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头洗濯野菜的颖娘下认识地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丫头却忽的止住了歌声:“颖儿姐,”有话儿要问她:“这酱油豆又是个甚的豆,听着还挺香的。”
说着又押着丫头唱了一遍“火萤虫”,才拍着巴掌,唱起了“天上星”。
颖娘抬开端来,望着果娘气鼓鼓的小模样不免有些严峻。
丫头就摸了摸额头,这又是“酱”又是“油”,还叫个“豆”,难不成不是吃的?
不过丫头全然不在乎,干脆随性而来。
哈腰捏了把果娘的圆鼻头,跟上颖娘打动手,嘴上却还要一本端庄地逗着果娘玩儿:“‘火萤虫’应当就是‘萤火虫’吧,既是如此,就算调个个儿,想来也无妨事儿的吧!”
丫头也跟着唱:“天上星,地下钉,钉铃铛鎯挂油瓶。油瓶头,酱油豆,骨碌骨碌翻跟头……”
“是吗?”丫头挠了挠头,喊了声“阿芒哥”,径直走到颖娘身边打了个号召,放下背篓给她看:“颖儿姐,我找到好些野菜,我们必定吃不完,都能够晒菜干了。”
只上蹿下跳的,气味混乱,歌声不免跟着起起落落漂泊不定,荒腔走板,再挨不着拍子。
……
《论语》也好,《唐诗》也罢,乃至于自水灾以来越嚼越有滋味儿、发人深省的《诗经》都被他忘到了一旁,内心想的嘴里念的,都是叫他上瘾的儿歌。
果娘跟着爬了起来,自个儿穿鞋跟上丫头,却皱了皱圆鼻头,微微抿着嘴唇连连点头,不肯承诺:“‘火萤虫’就是‘火萤虫’,不成以调个儿。”
果娘就傻眼了。
开月朔不留意唱出来,确切感觉臊得慌,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次数多了,脸上天然也就红不起来了。
脸上始终弥漫着光辉的笑容,常常唱到鼓起的辰光,固然扑不着虫子,却能够助跑起跳,伸手去触碰枝头新长出来的嫩芽儿,再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式萧洒落地。
“萤火虫(火萤虫),亮亮红,到晚来,满天空,照到西,照到东,拿扇子,去扑虫……”
正坐在草舍前的苇席上,一门心机同针线对决的颖娘手指一颤,毫无悬疑地再次落败。却顾不上这些,已是伸手安抚似的拍了拍身边果娘的后背。
只感觉口齿噙香。
探头看了一眼背篓的颖娘直点头,赶快放动手里的活计,过来清算野菜。
丫头呵呵地笑,这才有工夫去看果娘。
丫头却已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了,小孩子么,还不是一时好一时坏一时晴一时雨。
以后又去问阿芒,阿芒倒是心念一动。
不过固然笑到打跌,还是赶快向她告饶,又做起鬼脸来,逗得果娘发笑,很快就又同他和好了。
她还不晓得如何措置果娘来的快去的也快的情感,也不懂果娘情感背后的表情。
独个儿时唱,有人时也唱,睡觉时唱,睡醒时唱,洗碗的辰光唱,逗着果娘玩的辰光唱,这会子出门汇集野菜,还在唱。
世事难料,三天前的丫头或许再不会推测,早在水灾来临之前,就已经在学塾里熟读《论语》,又兼读《唐诗三百首》,还在私底下偷偷朗读《诗经》的自个儿,竟会在三天以后越活越倒归去,会对本应是果娘这个年纪的小娃娃才会口耳相传的儿歌儿歌如此念念不忘。
说着眸子子微微挪动,把丫头上高低下地打量了一眼,尖尖的小下巴就扬了起来,眉宇间更是透暴露些许的对劲来:“就像丫头哥哥不能叫头丫哥哥,都是一样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