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坐着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神采间暗淡闪动,坐着仿佛也不镇静。段小六瞄了一眼,见他衣衫面料浅显且颇不称身,领间暴露的中衣倒是上好的质地。腰间垂的勾玉也绝非浅显货品,当下明白二三,缓缓道:“想来令夫人看得甚是紧,这位老爷如果想另娶了一房,怕是不易……”
霜序憋了这好久,才轻叹了一声,“三界四海六合八荒,芸芸生灵,又上那里去寻她们呢?”
他揣摩着,再赚些钱就回籍买块地养老去,免得沾惹是非,没想到本日就赶上古怪,心下策画着要么这就卷铺盖走人。
那公子擦汗的手就顿住了,一双眼睛盯着他结结巴巴道,“你……如何得知……我……”
三微的指尖缓缓划过卷轴墨色的牙带,“到时候,天然就晓得了……”
固然晓得旁人看不到他俩,三微还是板着脸叮嘱道:“你好生坐着,细心掉下去。”
那公子听了前半句,那里还顾得上前面半句,仓猝起家欢乐道,“果然如此,今后还当重谢。”说罢掏了一串铜钱,双手递上。段小六接过那铜钱,热乎乎的,想是贴身藏着。他从内里取了几枚,将余下的还给那公子,“家中老母尚需照顾,公子不要留些川资?”
三微转头瞧了瞧段小六,他现在坐在那边,很有些心不在焉,手里的茶盏一向晃来晃去。沉吟半晌,“也不是没能够,凡事总有些例外。既然不是我们要寻的人,且不去管他。”
但是不出几日,他竟传闻阮老四因着救了被人调戏的华裳,被华裳奉为上宾……而他们几个兄弟也真正去轮番端了几日洗脚水……
段小六将手边的茶水举起来,凝睇了好久,仿佛在尽力思虑着甚么。那男人仓猝从袖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推到小六的面前。段小六这才抬眼又瞧了他一回,看着那人孔殷的眼神,“再过几日,丰水桥的桃花会,老爷无妨带着夫人前去逛上一逛……”便将那锦囊收进怀中,再不瞧他。
龙潜上前几步,将她扶起,“霜儿,此处不比嶰谷,玩闹不得。”见她仍垂着脑袋,神采惶恐,不由将声音又放暖和了些,“这里最是人间繁华处,气数脉象命格交叉,我们行踏其间,自是要非常谨慎,以免乱了周遭纵横。”他顿了顿又道,“你二人且放心在这里等着就是。”
上面坐着的那位,似是打量了他一会儿,方道:“你有此番境遇也是机遇,念你未借此作歹肇事,且不惩你。只是今后后也不成生妄念说妄言……”
花船上是长庆楼里的乐姬,各个描述曼妙风韵诱人,身边的阮老四叹道,“如果能娶到那华裳女人,也不妄此生啊……”一众兄弟哄堂大笑,“就你,若能被华裳女人瞧上,我们去给你端洗脚水……”嘻嘻哈哈之间,段小六仿佛被人推了一把,莫名其妙就一头栽下水去。他本是识水性的,倒并不惶恐,踩着水往河面上游,却瞥见水中朦昏黄胧起了雾气。
听到公子二字,霜序仓猝敛了笑容,乖乖坐定了,“都听你的还不可么?”
一时风过,龙潜黝紫色长袍一角微微扬起,霜序顺着他的目光,看入都城喧闹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