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教员……哦……孔先生……”我揣摩着说话，可不能露了怯，“您等了我们多久了？受谁之托？”
“哦？”孔亮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沌目光迸出一丝讶异。
“呵呵……没想到，南晓楼学问赅博，老夫佩服。”孔亮仍然是那副笑眯眯地驯良模样，扑灭第一根香，“既然晓得，为甚么还要吃呢？月无华想必也是晓得此中短长吧。”
我伸出右手挠着大腿：“到底是夏天，蚊子真多，痒得抓心挠肝。”
“我不晓得……”月饼摸摸鼻子，嘴角扬起一丝浅笑，“南瓜刚才假装挠痒，用摩斯暗码通报了‘饭有伤害’的信息。我回的四句话，每句话第一个字，是‘我这同意’。”
“孔先生，您做的‘活祭交命’局，还算是像模像样。”我点了两根烟，递给月饼一根，“茴香豆、花生米、卤豆腐、笋干，取的是‘复生腐损’，‘逃复生天，身材腐损’之意。这个局源于春秋吴国，并非五胡乱华，才秘行江南。”
“我如何就不招蚊子？这么好的风景，同你出来，意境全毁了。”月饼瞥了我一眼，深深叹了口气。
还别说，这江南绍兴老酒，不像北方白酒那么霸道辛辣，胜在绵柔嫩糯，入喉温热润稠，好似江南春雨，缠绵于舞榭歌台、云雾青山，别有一番“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滋味。
几盘小菜更是精美，茴香豆的香、花生米的脆、卤豆腐的软、笋干的鲜，齐聚于舌尖，好似安步于香料铺子，哪舍得抽身而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月落乌啼（六）
几天以后，再细细回想，我才发觉，忽视了一个极其首要的环节。但是，此情此景，诸多疑团，哪能考虑的这么全面呢？
月无华啊月无华，平时叫你多读些书，你就是不听。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做这三件事前，两位可知方才吃得是何物？”孔亮笑眯眯地收起酒坛餐具，从抽屉里端出填满大米、手机是非的长方形古铜香炉，插了三根细香，“自五胡乱华，汉族一脉偏安江南，很多老讲究，只存于江浙。唉……现现在，晓得的人，少之甚少。”
“前两件事，只能一人去做。最后一件，必须两人合力。”孔亮环顾我们，面色严厉，“谁做第一件？”
同时，我想到了一件事，不由多打量了孔亮几眼……
还没等我张嘴，月饼抢先接了活儿：“我来吧。”
我嘴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瞅着月饼面不改色，额头冒汗的生硬神采……
“专诸行刺前，公子姬光为他筹办饭食的就是这四样儿。这本是祭司鬼神先人的白餐阴食，伶仃吃并无异状，但是四合一，再配以春季无根水酿制的老酒，活人如果吃了，就成了‘活祭交命’。承诺供奉饭食之人的事，必须做到。做不到，则阴气入髓，三刻抵心，僵冷而死。这是春秋战国期间，专为刺客死士筹办。荆轲、秦舞阳刺杀嬴政，也恰是没有算准药效发作时候，乃至于秦舞阳神采青白，引发秦始皇的警戒。这三炷香，每做一件事，扑灭一根香。燃尽，事情没完成……”
孔亮固然没有任何杀意戾气，但是近似于谩骂的“活祭交命”却非同小可，万一让月饼摘下天上的玉轮，那不扯淡么？
孔亮耷拉着眼皮，仿佛在讳饰目光，拉开置于我们中间的小方桌的抽屉，变戏法似的取出两坛绍兴老酒，号称“江南四大酒肴”的茴香豆、油炸花生米、卤豆腐、笋干各一盘，满铛铛摆了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