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道:“那不是你我要考虑的。此天灾害我大明二十年,无数家庭被他毁掉,妻离子散,你竟有闲工夫不幸起别人来?要晓得,半个时候之前,他还威胁要杀你。”
他的平生,风景过、称心过,失落过、悔怨过,爱过、恨过。统统如过眼云烟,在此时现在,画上了一个句号。
赵行道:“估计是些陈年旧事,他不肯我们晓得,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说的是究竟,二十年来,大明朝换了十几个内阁首辅,但锦衣卫批示使一职,却始终被薛应雄紧紧抓在手中,李知行道:“你说得对,论格式,我不如你。”
范小刀心中第一次生出迷惑。
“当年李家出事时,芷月才出产,身材衰弱,她偷偷出宫,找到宋大哥,跪在宋大哥面前,请他救你们百口,你晓得宋大哥向来不回绝芷月的要求的,他一人进了皇宫,在陛上面前据理力图,想要保全你们李家性命,只是陛下情意已决,听不进任何话,还将追杀你之事,派给宋大哥,当时你的武功比一枝花如何?”
李知行先是震愕,旋即暴露一股豁然的神采,他俄然大笑了起来,很久才道:“宋大哥说我智谋过人,三人当中,数你最驽钝莽撞,没想到到头来,老而弥坚的,反而是你。”
面具以后,是一张俊朗非常面孔。
“这些年,你没怨过他?”
他们四人在城墙之上喝酒、下棋,李芷月在中间煮酒、操琴,酒到憨处,那人解下腰间宝剑,放在他身前,指着他道:“你便是朕的肱骨之臣,将来大明江山,有你们帮手,必定千秋万代,朕的名号,也将万世留名!”
李知礼道:“这是我李家家传之物,千万不成!”
两人堕入深思当中。
李知行按剑簧,一声龙吟,剑身弹出。
……
范小刀辩道:“朝廷也是人构成的,陛下也是人,也不免不会犯弊端。那我们保护的是这个次序,还是少数人的好处?”
李知行看着薛应雄,“但愿你能信守承诺。”
他晓得,金陵李家之人本就定性为“余孽”,若真清查起来,谁也逃不掉,这些年来他早已将仇恨藏于心中,不肯轻露于表,如果放走李知礼,将来事情败露,他也会透露于风险当中。
李知行眼神涣散,毒素在体内伸展,很快便一动不动,好像一座雕塑。
他斟了两杯,一杯放在李知行面前。
范小刀看着薛应雄,薛应雄道:“这是送你的,你愿收,便收了。不肯收,扔了。”
李知行摘下了面具。
李知行记起了当年。
薛应雄道:“一份名单。”
赵行道:“一饮一啄,皆为因果。”
赤水酒,乃二百年前的名酒,以隐阳城赤水河水所酿,曾流行一时,当年理宗天子,尤好此酒,只是百余年前,一场莫名的大火,将隐阳城烧成了灰烬,而赤水酒今后绝迹,只要像金陵李家这类朱门贵阀,偶有一些私藏,也毫不等闲示人。
薛应雄点了点头,背过身去。
“统统的罪过,都是我一人之错,我死以后,知礼是我金陵李家独一的独苗,看在当年友情之上,我想求你放他一条活路,你晓得,我这辈子从未求过人的。将来,是当个布衣也罢,或逃到域外也好,也算是给我李家留了一点香火。只是,再也不要让他想着去报甚么仇了。”
微黄的酒浆,略显浑浊。
李知行端起赤水酒,脑海当中,无数的过往曾经,一一闪过,他一口饮下,击案而唱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