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暧离得远,天然不像她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但只言片语间大抵也明白是如何回事了,苦笑着点了点头,便垂下了脑袋。
翠儿一呆,手停在窗板上,回眼看看自家主子,见她侧头望过来,仿佛也听到了内里的言语。
未几时,冯正出去禀报,说传旨的内侍到了,在外头候着。
翠儿抹泪泣道:“世上就只要公主待我好,奴婢再不会认别的主子了,如果眼睁睁地看着公主一小我去番邦享福,奴婢还不如一死了之的好。”
“无妨,皇妹快起家吧。”高旭说着,便退回到罗汉床上坐下。
她的确不想嫁,可比及圣旨一出,两国和亲便成了,到时候止息兵戈,解了万民涂炭之苦,朝堂四野普天同庆还来不及,哪会有谁替她说上一句话,又有谁会去管她今后的日子过得如何?
高暧蜷在芳香金饰的绣榻上,却感受身子冰冷,一阵阵地颤栗,听着窗外树枝“沙沙”作响,让她不由得便想起儿时单独一人在禅房睡觉,叫那山风尖哮的声音吓得蒙被大哭,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按说这里该是皇后娘娘的寝宫,皇兄召见如何却在这儿?
高暧被这声儿一招,眼圈顿时红了,昂首望着她,强颜笑了笑:“你放心好了,走之前我寻个空儿跟皇上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去个好脾气的主子宫里奉侍。如果不肯,便出宫寻个好人家嫁了,也强过在这里蹉跎光阴。”
本来这位看起来不太好相与的皇后兄嫂闺名叫婉婷,却不晓得姓甚么。当然,这与她无关,何况不久就要远嫁北方崇国,再也不会见面,知与不知也没甚么两样。
肩舆沿着皇城北街向西,高暧坐在内里憋闷,干脆也不管那么多,揭了半扇帘子朝外望,只见一重重的楼阁殿宇巍峨耸峙,公然如传言中的那般气势恢宏,令人不敢逼视,只是毫无活力,间或几个宫人从旁颠末,也是低首垂眉,行色仓促,暮气沉沉的倒像是行尸走肉。
“不想去又能如何,我拗得过皇兄么?”
皇后撇过眼扫着她,脸上却嫣然笑道:“云和不愧是皇家的血脉,臣妾还从未见过如此好色彩的人儿。”
女儿家生来是薄命,生在皇家更是特别的苦,自古以来不过是个帝王皋牢买卖,维系江山社稷的筹马,既然许嫁外邦,便由不得她推三阻四,就像当初捐躯礼佛那样。
她愈发闷得短长,幸亏路途不长,绕过御花圃,经后苑中门而入,很快便停了下来。
此次是皇上传见,翠儿不能跟着,这丫头红着眼眶服侍她穿好新送来的织金方补的比甲袄裙,梳了髻子,钗好头面金饰,一向跟到门口,目送她孤零零地一小我上了宫轿,眼泪泫然欲滴,看得一众宫人内侍莫名其妙。
明显应当在庵堂里郁郁平生的人,如何就平白无端的被接回宫,又规复了公主封号呢?现在如许也在道理当中,世上的事本来就不如设想中的那般好。
高暧下了轿,见这殿宇重檐繁复,四脊出水,黄瓦琉璃,正中匾额上镌着“坤宁宫”三字,不觉微感奇特。
当晚月色暗淡,夜风在宫墙殿宇间穿越呼号,似哀鸣,似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