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然,一个奇特的苏北口音的男人粗暴的喊声把她吓了一跳。
沉寂的长街,陈旧的帐篷,吼怒的寒冬夜风,十里洋场,豪华到了极致的欢乐窝,斑斓得像仙宫一样的别墅,别墅跟前“华人与狗不得通过”的木牌,吃着牛肉长大的德国狼狗……全闪电似的在她脑际扭转,她心慌意乱、吃紧忙忙地跑回了家。
杨文君站住脚,内心又气又恼。但是她还是猎奇地跟着红头阿三的粗大乌黑的手指看了看那块木牌:华人与狗不得通过……
“窝窝,妈妈的小要命鬼呀,别哭啦!”这中年妇人用干哑的喉音对小孩喃喃着,“大人都没有吃的,你,你就得受点委曲呀!乖乖……”
“阿嚏!”杨文君止不住到了个喷嚏,接着感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阵凉意袭来,她不由的抱住了双臂,夏季的夜晚真的很冷。
杨文君这时才听出这女人是略带山东味的苏北口音,她的声音里带着惶恐和可骇。
女人吃惊似的抬起了头。一看是个年青的女人站在面前,她怔怔地望着杨文君嗫嚅着:“你……你……要干啥?”
杨文君内心俄然像堵上了一块铅板。她没故意境再看下去,只想从速走出租界。
半天,杨文君并没有因为这女人的沉默不语愤怒而去,这女人才自言自语似地喃喃道:“俺故乡是山东的。年景不好跟男人逃荒到这里。有人说在这里给洋人做工挣钱多,俺一家三口就来了……不到三个月,他……他给洋人盖洋楼,摔下来,我们没有钱,洋人也不给赔钱,大夫没有钱不肯治,他含着一口气,在床上挺了半个月,还是,还是死啦!……”
杨文君走到她跟前,她紧蹙着双眉,并不感觉有人在跟前。
红头阿三瞪着眼睛,对闯到这儿来的杨文君挥动手,并且指指一旁墙上钉着的大木牌。
沈公子满面含笑,连那不住眨动着的眼皮,也像笑着。
杨文君一见这景象,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