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尚属万物初生的春日,他带着一队羽林军围住了勤政殿,自拟圣旨,逼迫先帝拿出玉玺,退位为太上皇。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他那已然老态龙钟的父皇气得僵了半边身子,情急之下从龙榻上滚了下来,碰倒了一旁的青花折枝纹八角烛台。
梁宣蹲下身子,淡然的眉眼一垂,轻声说了一句:“皇后不在。”
宋如慧本已坐了下来,闻声这话立马起家,“是本宫来得不巧。”说罢抿了抿唇,像好不轻易鼓起勇气探看天下的蜗牛缩回了本身的壳,“兰佩,我们走。”
端平公主叹了口气,“你瞧着我们公主前呼后拥,身份高贵,当真论起来,还不如你这个侯府女人安闲呢。”但她到底年事尚小,才忧愁了一会儿,又放心了,“最惨不过是远嫁和亲,也没甚么好怕的。”
宫侍赶紧拦住她,“娘娘留步。待会儿陛下如果晓得您来了又走了,指不定如何见怪老奴呢。”
宫侍悄悄看了一眼宋如慧,见她敛眉垂眼,不见笑意,赶紧跪下请罪。
先帝眼中的光跟着蜡烛一起燃烧了,他口中喃喃地唤道:“皇后,皇后……”
宋如锦下认识地摸了摸脸, “有吗?”
先帝喘着气道:“朕承诺过雁娘,只要朕活着一日,你便是太子一日。朕召回安儿,所但愿的,不过是你们兄友弟恭……你就如许等不及了!”
一场夜雨,冲刷了统统陈迹。
兰佩谨慎翼翼道:“娘娘,要不出来瞧一眼陛下?”
殿内点着檀香,香炉烟气袅袅,回旋而上。新帝梁宣初登帝位,恰是励精图治的时候,即便连日来宵衣旰食,也仍旧精力抖擞,迟疑满志。
梁宣抬开端,神采微讶,“让她出去。”
端平公主现在好学长进,手上还捧着一册书在看,没再诘问下去, 只道:“待会儿下了学, 一起去长春宫用膳吧。”
一旁的谢昱卿正敛眸练字,闻声两人嬉笑打闹的声音,眼中划过些微的恋慕。她也不晓得本身在恋慕甚么,恋慕宋如锦能去靖西王府做客?仿佛又不是。她心底钦羡的仿佛仅仅是宋如锦放开了笑的模样,那般新鲜,无所顾忌。
端平公主把宋如锦的手从书上扒拉下来,佯装愠恼,“你现在胆量大了,眼里另有没有尊卑?”
自从先帝驾崩,端平公主就随母妃迁出了景阳宫, 住进了禁庭西北角的长春宫。吃穿用度,亦不能同以往相匹了。
母亲已给她挑了夫婿,是靖国公的世子周桓——仪表堂堂,幼年有为,会是她的良配。
绕过一一风荷举的芙蓉浦, 便到了翰宸殿偏殿。端平公主一眼瞥见了宋如锦, 待她走近了便问:“出甚么丧事了?满脸都带着笑意。”
宋如锦摇了点头,“我昨日已和徐世兄——靖西王世子约好,本日去王府做客。”
“玉玺……在书格的暗层。”先帝垂垂衰弱下来,勉强抬了抬手,指了指抱厦。他的呼吸变得似有若无,眼神却突然暖和起来,像瞥见了念念不忘的故交,“雁娘,我来了……”
先帝重重地咳了起来,而后竟哑着嗓子笑了几声,“雁娘,雁娘……你看看我们生的好儿子……”
宋如慧捏着一方帕子,鸳鸯彩蝶的双面绣被她攥得皱了起来,她道:“那本宫就稍待半晌,你去通禀吧。”
这时,教书的先生来了,两人遂不再交头接耳,端方坐好,用心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