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说闲话吧,是这么回事:老王第一个不是东西。我不是说他好吹吗?是,事事他老学那些“文明”人。娶了儿媳妇,喝,他不晓得如何好了。一天到晚对儿媳妇挑鼻子弄眼睛,气度大了。为三个钱的油,两个钱的醋,他能闹得翻江倒海。我晓得,贫民肝气旺,爱吵架。老王但是有点用心找弊端;他闹气,不为别的专为学学“文明”人的气度。他是公公;妈的,公公几个子儿一个!我真不明白,为甚么穷小子单要充“文明”,这是哪一股儿毒气呢?凌晨,他起得早,总得也把小媳妇叫起来,实在有甚么事呢?他要立这个端方,穷酸!她略微晚起来一点,听吧,这一顿揍!
除了我这间北房,大院里另有二十多间房呢。一共住着多少家子?谁记得清!住两间房的就未几,又搭上今儿个搬来,明儿又搬走,我没有那么好记性。大师见面号召声“吃了吗”,透着和蔼;不说呢,也没甚么。大师一天到晚为嘴奔命,没有工夫扯闲盘儿。爱说话的天然也有啊,但是也得先吃饱了。
老王上工去的时候,把磨折儿媳妇的体例交给女儿替他办。阿谁贼丫头!我一点也没有看不起贫民家的女人的意义;她们给人家做丫环去呀,做二房去呀,当窑姐去呀,是常有的事(不是应当的事),那能怨她们吗?不能!但是我讨厌王家这个二妞,她和她爸爸一样地讨人嫌,能钻天觅缝地给她嫂子小鞋穿,能大睁白眼地乱造谎言给嫂子使坏。我晓得她为甚么这么坏,她是由阿谁洋人供应着在一个黉舍读书,她一万多个看不上她的嫂子。她也穿一双整鞋,头发上也戴着一把梳子,瞧她阿谁美!我就这么揣摩这回事:天下上不该当有穷有富。但是贫民如果够着有钱的,往高处爬,比甚么也坏。老王和二妞就是好例子。她嫂子如果做一双青布新鞋,她变着法儿给踩上泥,然后叫她爸爸骂儿媳妇。我没工夫细说这些事儿,归正这个小媳妇没有一天得着好气,有的时候还吃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