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与宣讲所里常常倡导自在;事情如果等着倡导,当然是本来没有。我原没有自在;人家倡导了会子,自在还没来到我身上,但是我在宅门里瞥见它了。民国到底是有好处的,本身有自在没有吧,归正瞥见了也就得算开了眼。
在门儿里可也有坏处:用饭就第一成了题目。在“区”里或“段”上,我们的炊事钱是由饷银里坐地儿扣,好歹不拘,每天到时候就有饭吃。派到宅门里来呢,一共三五小我,毫不能找厨子包办炊事,没有厨子肯包这么小的买卖的。宅里的厨房呢,又不准我们用;人家老爷们要巡警,因为晓得能够白使唤几个穿礼服的人,并不大管这群人有肚子没有。我们怎办呢?本身起灶,做不到,买一堆盆碗锅勺,晓得哪时就又被调了走呢?再说,人家门头上要巡警原为面子都雅,好,我们如果给人家弄得盆朝天碗朝地,刀勺乱响,成何体统呢?没法儿子,只好买着吃。
这可够别扭的。手里如果有钱,不消说,买着吃是顶自在了,爱吃甚么就叫甚么,弄两盅酒儿伍的,叫俩适口的菜,岂不是个乐子?请别忘了,我但是一月才共总进六块钱!吃的苦还不算甚么,一顿一顿想主张可真教人难过,想着想着我就要落泪。我要省钱,还得变个样儿,不能老啃干馍馍辣饼子,像填鸭子似的。省钱与适口的确永久不能碰到一块,想想钱,我认命吧,还是弄几个干烧饼,和一块老腌萝卜,对于一下吧;想到身子,仿佛又不该如此。想,越想越难过,越不能决定;一向饿到太阳平西还没吃上午餐呢!
教我特别欢畅的,是当这路差事,出入也随便了很多,我能够常常回家看看孩子们。在“区”里或“段”上,请会儿浮假都好不轻易,因为不管是在“内勤”或“外勤”,事情是呆板儿排好了的,不易更调更动。在宅门里,我站完门便没了我的事,只须对弟兄们说一声便能够走半天。这点好处常常教我惊骇,怕再调回“区”里去;我的孩子们没有娘,还未几教他们看看父亲吗?
就是我不出去,也另有好处。我的身上既永久不疲惫,内心又没多少事儿,闲着干甚么呢?我呀,宅上有的是报纸,闲着就打头到底地念。大报小报,消息社论,明白吧不明白吧,我全念,老念。这个,帮忙我很多,我多晓得了很多的事,多识了很多的字。有很多字到现在我还念不出来,但是看惯了,我会猜出它们的意义来,就仿佛街面上常见着的人,固然叫不上姓名来,但是相互怪面善。除了报纸,我还满天下去借闲书看。不过,比较起来,还是念报纸的好处大,事情多,字眼儿杂,看着高兴。唯其事多字多,以是才吃力;念到我不能明白的处所,我只好再拿起闲书来了。闲书老是那一套,看了上回,猜也会猜到下回是甚么事;正因为它如许,以是才不必吃力,看着玩玩就算了。报纸高兴,闲书散心,这是我的一点经历。
多出这么些事来,肩膀上添了七八斤的分量,我多挣了一块钱;现在我是一个月挣七块大洋了,感激六合!
你看,号令下来,我被调到别处。我把铺盖卷打好,然后恭而敬之地去见宅上的老爷。看吧,人家那股子劲儿大了去啦!待理不睬的,倒仿佛我偷了他点东西似的。我托付了几句:求老爷趁便和“区”里说一声,我的差事当得不错。人家微微地一抬眼皮,连个屁都懒得放。我只好退出来了,人家连个拉铺盖的车钱也不给;我得本身把它扛了走。这就是他妈的差事,这就是他妈的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