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清楚地记得,角楼上,小幺对他说,“阿车,你会悔怨的。”
“王妃选的是毒酒。”袁吴氏长叹一气,“王妃死得不冤,冤的是安姐姐。”她抬眸,竟是悲悯地看着天子,大胆包六合说道:“冤的是皇上,竟被阿谁毒妇蒙骗,敬她为母。”
她摸爬着滚下榻去,跌跌撞撞地赶到隔壁。
丧夫丧子之痛叫袁吴氏落空了明智。她双手拧着空拳,伏在地上,尖声诘责:“就因为阿谁老贱人?!是阿谁老贱民气狠成性,是她该死!怨不得老爷!”
袁吴氏周身一凛,这才规复一点腐败来。她已生无可恋,并不惧死,她惊骇的不过是临时了,还没揭穿阿谁老贱人的真脸孔。
“贱人!老贱人生的小贱人!”她一把把捶打着泥地,扬起一片灰尘,眼泪将灰尘俱都糊在她的脸上。她早不是都城保养得宜的贵妇了,不过几个月的劳作就叫她形如干枯。夫君和儿孙的离世,更叫她万念俱灰。
“哈哈哈。”义隆忽地,仰天大笑起来,鲜红的血漫溢到唇角和下巴,滑入他的脖颈,像朵荼蘼的曼陀罗。他的笑声更像是从额鼻天国里收回的哀鸣,那是断了此生,没了来世才有的绝望和悲惨……
袁吴氏透着半开的房门,绝望地望着里头的君王。她被宫人夹持着,半卧在地上,狼狈至极。
她悲悯地哭叹:“只可惜人算不如天年。王妃觉得都嫁祸胜利了,哪怕王爷对她心存思疑,未有真凭实据也不会拿她如何,毕竟是结发之情。可哪晓得王爷竟那般钟爱徐美人,连伉俪情分都不顾了。王爷给了休书和毒酒,任王妃选。”
她勾唇:“冥冥当中自有天定。老爷子嗣薄弱,妾侍总怀不住胎。直到我进门,才看破那毒妇的伎俩。皇上您说说,莫非老爷灌她喝水银是冤枉了她?死在她手里的婴孩不知有多少条。便是先太后和王妃也是被她直接害死的。”
“阿车,为了阿谁毒妇和她的女儿,你舍弃了我,舍弃了我们的豪情。悔怨吗?”
沧桑的眸子,眼波微转看向义隆,袁吴氏苦笑更甚:“先太后也好,莫氏也好,罪妇也好,都是被卖给人牙子换粮的。”
母妃和莫姨曾是张太后府上的婢女,义隆是晓得的。
说到阿谁求子良方,义隆是晓得的。莫姨提过,方剂是欧阳不治所开,原是给母妃的。但嫡妻还没产子,妾侍如何能抢先?故而,莫姨便给母妃想了体例,先把求子良方献给王妃张氏,诞下了嫡宗子。
义隆只感觉心口疼,翻涌的血气一瞬近乎冲上了头顶。他下认识地捂住心口。
她在宫人上前拉拽着要拖她下去时,死命挣扎,大声喊道:“求皇上听罪妇把话说完!莫氏绝非善类,她一向都在欺哄皇上!”
袁吴氏身子僵了僵,伏手叩禀:“罪妇所言句句失实。罪妇是张王妃的针黹丫头,因为年纪小,王妃待罪妇比起其他婢女要信赖一些。因为王妃晓得,除了罪妇,其他的婢女都巴不得去爬姑爷的床。”
她衣衫褴褛,一头白发像枯草胡乱扎着,一朵白花别在鬓角,无声诉说着她的悲惨。她抬眸,双眼像干枯的水井,皱巴巴的皮肤因她微眯双眸而簇起几团细褶子。
只是当时怕是谁都未曾猜想先帝屡立军功,一起扶摇直上,直到贵为摄政王,而后又自主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