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锦仿佛没听到他说甚么似的,忽的眼皮一跳,循驰名誉畴昔。仔谛听了一会儿,眯眼问:“他口中唱的是甚么?”
乍一瞧,不似别的女人那般娇俏可儿,可细细一品,倒别有两分味道。
她在那儿安温馨静坐着,捧着盏上好的祁红香螺。这茶刘荃他爹普通舍不得喝,只要高朋临门的时候才忍痛拿出来,人女人却只沾了沾唇,便不动了,只捧在手中暖手,竟把他爹都衬成了俗人。
实在,这是一桩疑案,人证物证俱全,十足指向囚车里那人。可事中蹊跷也在此处,这犯人经了好一番酷刑鞭挞,皮都脱了一层,却死不认罪,骨头硬得很。
摆布这犯人是从关中迁来的,他乡,独户,家里头都死洁净了,就剩他一个;为人风评也不如何,邻里乡亲没一个为他喊声冤的。案宗交上去,上个月尾海津府的复核下来了,给判了个极刑,县令反倒费心。
北风正烈,旁人穿戴棉衣都挡不住风。他又哭又笑缩成一团,没半点面子,持续哼方才那歌。
“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哭泣。眺望秦川,心肝断绝……”
她离着十几步远,说话声儿也不大,囚车里犯人耳力却佳,北风当中怔怔看着她的背影,虎目有泪。
女人倒是好色彩,刘荃脂粉堆里这么些年,见过很多美人。单论面貌,这女人称得上是十里八乡可贵一见的标致,通身没一件金饰,却学男儿玉冠束发,穿戴身半男不女的直裰,眉宇间藏着两分豪气。
奴婢排闼出去,换了个烧得正旺的炭盆,往上首偷偷瞄了一眼,没听到主子叮咛,又轻手重脚地出去了,不敢扰了仆人说话。
刘荃得空细想,结结巴巴又喊了一遍:“锦爷您有事尽管叮咛,随叫随到的。”
元光九年,冬。
银骨炭是烟少且耐烧的好炭,都城朱紫用的都是这类。县令心机转到这处,忙接过话茬:“咱陈塘县树多,就是没好炭,窑口关得只剩俩,每年冻死的人怕是有三五十。如果此法能行,又是一大进项,此举大善。”
“女人归去坐会儿再走,别被百姓冲撞了。”
虞锦也就不说甚么了。
正厅门一开,劈面飕飕的冷风刮得人脸颊生疼,虞锦打了个寒噤,把袖口拢紧了些。
虞锦目力好,隔得远也能看清,囚车上那犯人瘦得将近脱了相,两指宽的枷锁锁死手脚,冰天雪地中一袭麻衣裹身,又是披头披发,描述落魄,瞧不出年纪。
下首坐着的刘荃听着两人说话,偷悄悄打了个呵欠。
“陇头流水,流浪山下。念吾一身,飘然郊野……”
本日恰好该游街示众,偏不巧撞上了朱紫。县令心中浮出些许不安,将本身的苦处三言两语提了提,还希冀虞锦能谅解。
县令变了神采,快步走到正门前,嚎了一嗓子:“囚车往西走!往西走!别堵在衙门门口!”
衙门师爷赔笑道:“女人如果想听,我给您寻个会唱曲儿的送到您府里去,别听这肮脏之人唱的,免得污了您的耳朵。”
没有县令发话,囚车未行,停在衙门门口。一时候四下死寂,只要他这沙哑歌声。
县令呆了呆,又听了几耳朵,调子倒是听着熟,却半天没回过味来。问了问中间的师爷和儿子,也都说不晓得。
县令一噎,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