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成。”少年从怀中摸出两块碎银,掌心向下递过来,又笑:“哥哥们拿着买酒喝。”
“我,能不能,去给仇人磕个头?”
算了,不提也罢。
弥坚打了个哈哈:“胡说甚么呢!这是锦爷亲身挑的人。”
十年以后,衣锦回籍。返来不为灿烂门楣,只为迁走他亲娘的坟。
时年正逢东鲁商帮取道陈塘,这一伙贩子从潍县解缆,到东胡边上做买卖去。他们带着货色去了东胡,却正赶上关中战乱,帮里死了半数不足,仓促逃得性命,回程路上人手便不敷用了,便一起走,一起招年青孩子入商帮。
“咱陈塘穷得叮当响,我这官帽儿能不能戴稳,全指着虞五爷。就说县里瓷窑产的物件,都是靠虞家商路卖出去的。”
弥坚不清楚冯三恪身份,又知劈面议论人家不当,一言带过:“这是锦爷买返来的人,姓冯。”
一言蔽之,就是穷。
“哎,笙姐姐去哪儿呀?”
马车不大,只要一面有座,冯三恪弓着腰爬上车,正要给身后的弥坚让出位置,车门却从外边合上了。
陈塘地处平原,三面环水,且算是灵山膏壤,之前也富过两代人。厥后从析津府到武清县的驰道修起来,刚好不过陈塘,离此处五十里远。
虞五带着独一的几两银子,跟着人家走了。而后十年杳无音信,连虞家都当他没了。
绕过影壁,行过前院,入目是个不小的园子。几年没住人,也没人打理,杂草丛生,好好一个园乱得不成模样,假山回廊皆瞧不出原貌。
弥坚一起讲给他听,引着冯三恪到了最后一个院子。刚迈过门槛,撞上一个年青女人正往内行。
马车慢吞吞地行着,竟比走道还慢一些。车马颠簸中,冯三恪想着,他这辈子头回坐马车,便是在如此地步,一时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冯三恪晓得这张府,几年前住着的是个地主爷,厥后儿子中了举,百口搬到别处肄业去了。
就是本日了。
陈塘县的人这才晓得,这个当初不起眼的小子闯出了甚么花样。行商发财,转行药商,阿胶买卖一起做到都城,后又垄住东鲁三条盐运道,虞家票号开遍半个大晋朝。
县令烦躁地一挥手,绕过他回了书房。判了极刑的犯人能不能放,他一人说了不算,得把陈事函递上去,等着海津府批复。
偌大的“县牢”两字红艳,仿佛刚泼上去的血。
刘荃无法点头,遛出了书房,内心想的倒是——
“虞家回县里就是为这个,带着钱返来,这儿修修桥,那儿铺铺路,再掏钱建俩私塾,这叫扶危救困,荫及乡里,将来都能记作功德往上边报。他家拿名儿,咱拿利,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从关他的那间牢房到大牢正门,统共七十三步路。他一条腿冻伤了,这几十步走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也没人扶他一把。两个狱卒面无神采跟在后边,仿佛送他上路的吵嘴无常。
他怕身上有虱蚤,不敢坐那垫子,就蜷着身子缩在马车里,倒委曲了他这个身材。
这本是悖逆孝道分歧端方的,虞家高低却没人吭声——十箱白花花的银子一字摆开,堵上了他们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