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门上挂着的那扇厚厚的棉帘从没掀起过,让他一颗心飘飘悠悠落不到实处。
却听弥坚又道:“锦爷总说我这长相不好,说我长得不像诚恳人。您猜为甚么?”
他身上鞭伤、烙伤纵横密布,连三个少年都瞧得直咧嘴,如果个怯懦的女人在这儿看着,怕是会被吓得哭出来。
再一细看,她眼角竟有湿意。
冯三恪顿了半晌,怔怔伸脱手,接过那一枚银锭子。
说来也是。都快过年了,都城府里边比年货都备好了,主子却被老爷派到了县里,保不准是被那谁吹了股耳边风。来了这儿旧宅破院的,事事都得安设妥,连一口舒坦饭都没吃过,任谁内心都要窝火的。
正院跟别的院分歧,只要三间大屋,东西北面各一间。东西两个还没拾掇出来,唯独最中间的那屋瓦片锃亮,连窗花都贴上了,天然是虞锦起居之处。
冯三恪天然是不知。
*
本日初初入府,贰内心揣着一肚子题目,想问,又怕少年嫌他烦。欲言又止好半天,拣了两个紧急的问了:“方才,他说锦爷老是到处捡人,这又是甚么意义?”
几个少年跟着笑,都是话多的孩子,就着“小娘子”叽叽喳喳说个不断。
乍听古怪,本来是有大深意藏在里边的。
顿了顿,内心埋得最深的话遛出嘴边:“……那一百二十两也必然会还上。”
冯三恪不晓得他二人在笑甚么,起了身刚要分开,屋里又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人,喊住他:“你且等等,锦爷要你把那日唱的曲儿再唱一遍,就阿谁甚么‘陇头流水’的。”
“行,且等我会。”弥坚仓促扒完最后几口饭,净了面,带他去了正院。
冯三恪垂首敛目站着,摇了点头。
弥坚噗一声笑了,挥挥手撵他:“行了行了,你快歇你午觉去吧,这儿我来拾掇。”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陇头流水,流浪山下,念吾一身,飘然郊野……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哭泣,眺望秦川,心肝断绝。”
冯三恪冷静记下这两个名字――弥高,弥坚。
午后的太阳明晃晃的,他唱得嗓子干涩,喉咙充血。虽方才说是唱一遍,可里边仇人不说停,他就不断,几句词翻来覆去唱了很多遍。
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冯三恪猛地翻身坐起,牢房里的犯人白日得做工,偷奸耍滑的,一顿鞭子是少不了的。
冯三恪面堂开阔,表面刚毅,因为是关中那边来的,也许祖上带了外族血脉,眉眼极通俗,一身破布烂衣的时候看着皮包骨,这会儿穿戴整齐了,表面便尤其凸起,模样挺俊。
*
府医是个宅心仁厚的老伯,姓宋,发已见白,也许是习医者重视保养身子,身板还健朗。他叫冯三恪脱去外衫,平躺在床,冯三恪依言照做。
也总算明白恩报酬何眼也不眨地,花一百二十两买下他,本来有很多先例在前。
“走了。我喊他返来?”
“咱锦爷是十五岁那年出门走商的,手边人天然也不敷用,便把老爷捡人的风俗学了来,这半年拢共捡返来五个。都是被世道打压的落魄人,赶上爷算是得了一场大造化,入了虞家便都跟兄弟姐妹一样了,相互照顾着,比外头饥一顿饱一顿好太多。像府里你能瞧见的,非论是女人还是小子,多数都是捡来的,弥高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