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虞锦却摆摆手。
府里人丁口声声的“锦爷”、“锦爷”,就如许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一家民气灰意冷,干脆在陈塘住下,这一住就是十年。
冯三恪垂眸细细看了一遍。
管家也不等他理清眉目,接着道:“不过我虞家从不养外人,家里秘密之事有很多,不得流露给外人晓得。故而非论是当奴婢,还是跟着爷学做买卖,都得签份卖身契。签了这份契,便是我虞家的人了,家法规矩、月银奖惩,都按我虞家来。由自在身变成了家仆,也就没有了‘五年内不得出陈塘’的束缚,你可情愿?”
冯三恪忙道:“我必循分守己,毫不给仇人添费事。”
一名穿戴繁华的中年男人走在最前头,一脚迈过园子,便扯着嗓门喊:“锦儿,锦儿!快出来,瞧瞧谁来看你来啦!”
“再说,人家这‘三恪’多好,孝义勤,我起不了更好的了。”
趁着这几日泥瓦匠在院里做工,虞府的人也都忙活了起来,园中污水、墙角杂草、檐上积灰,十足要拾掇。管家也将每人住处罚好,这个客院要腾出来,现下住的人十足换到最后一进院子去。
管家与府里保护并几个账房先生一同住在外院,冯三恪去时,管家正捧着本册子,在那上边写写画画。瞧他来了,管家合上手中册子,从抽屉取出一张薄薄的契书来,转了个向,叫他看。
管家伯说得漂亮,却不知他已没有挑选的余地。能幸运留得性命便是老天开眼,不敢再苛求其他。
他一眼就瞧了出来,这恰是仇人。
冯三恪这名儿是他祖父起的,他祖父年青也是读过书的,早早给孙辈起好了名儿。厥后关中战乱,一家人死得死,散得散,就剩他这房了。本是要到更南边的宿县奔亲,到了陈塘县时,家中长兄沉痾,川资用尽,病也没治好,只得当场草草埋了。
“是是是。”冯三恪手忙脚乱站起家,双手摩挲蹭掉了手上的烂草叶,双膝一屈就要跪,被虞锦拦住了。
本来都城朱紫银子多得没处使,便绞尽脑汁让本身活得舒畅些,他们过冬时不裹那老厚的棉袄,而是用地龙取暖。这地龙是在地底下埋着的烟道,弯曲折曲如龙形,天冷的时候,便从烟道口烧火,炽热的烟气顺着烟道走过房间,从另一头出来,如此走了一糟,整间屋子就能和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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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锦嘴上啧一声,笑骂:“你们这帮没知己的,我翻遍论语给你们取名都讨不了好!客岁爹晓得我是这么绞尽脑汁起名儿的,他还笑话我,瞧瞧他手边的人――王一,何二,张三,李四,多轻巧!爷要不是怕你们出去被人笑话,才懒得费这工夫。”
部下行动慢了些,墙角剜下的杂草堆了一小撮。
冯三恪怔住。
请来的泥瓦匠已是陈塘县最好的匠人了,却都没听过地龙是甚么东西,两边人比划了半天,写写画画,到了晌午才敲定图纸。
冲着他笑。
“可别难为我了,今后再不起名了。这两年我杂说话本儿一本没看过,翻的都是诗经论语,帮衬着给你们起名了,这掰一句那扯一句,拆篇断句乱花古语。弄得我一个浑身铜臭的贩子,还得经常端本书附庸风雅,实在风趣。”
管家引着匠人走到院里,指指东西两边:“徒弟瞧这两间屋,我家想把地盘给起了,往下边加一层烟道,烟道入口走厨房,出口留到两边去,您瞧瞧能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