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坠,红日东升,一日夜又倏但是逝。李长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觉本身功力又增了几分。他自入其间以来,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或烽烟四起、百姓流浪,或城破家亡、哀鸿遍野。以戋戋南宋之地,除临安外,竟无一处升高山。
红日初升,薄雾渐消。二人用过饭,步出屋子,来到屋后。屋后是一片地步,约半亩大小。西侧田埂上植满了柳树,中间五棵最为粗大。嫩绿的麦苗破土而出,短小如兽颈上的毛,才一寸摆布,经历寒冬浸礼,又抖擞焕产朝气。杂草却未几,想是有人打理。地步中心,立着三座新坟。
李长青本是安慰,不想又惹她落泪,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甚么,只得道:“既然你认我作大哥,这点又算甚么?只可惜我没能……”他说到一半,又想到她正值悲伤处,俄然杜口不言。王玉兰拿脱手帕,擦了擦眼泪,道:“李大哥,我……我没事的。”她望着李长青,欲言又止。迟疑半晌,方道:“李大哥,我父是位秀才,我自幼随他长大,也识得些字儿,明些事理,也知无十数年苦功,便莫想金榜落款。想那武功一事,我……还来得及吗?”
天气起了薄雾,面前迷蒙看不逼真。只见远处依罕见些人影闲逛,想是春种秋收,又到了繁忙时分。他凝神谛听,公然闻得牛叫声、犬吠声、鸟鸣声、伴着呼喊声远远传来。那呼喊声有高有低、竟颇合节拍。这便是农夫敬爱之处罢?身处艰巨困苦,仍如此勤奋俭朴。他们所求未几,能以双手,为家里挣得一口吃食,便是天下间最完竣之事。纵是苦点累点,也没甚么。是啊,有个盼头,谁情愿那本身性命,赌将来之事呢?
想那六合造化之奇伟,竟生的这般大千天下、形形色色,毕竟非人力所能及,便是陆地神仙又如何?真的长生不老却又如何?高低四方、古往今来,有多少人真正能以一人之命,系亿兆生灵?人之寿为百年,彭祖寿长八百,甲鱼有千岁,而乌者更达万年。六合之雄奇之巨大、一人之纤细之有力,由此可见。
到火线镇上,买了马匹,二人竞向东去。
天下熙攘,为利所驱。世人所爱者,莫过于钱权名色四字。商贾巨富贪钱,为利可放弃品德良善;肉食者贪权,为官可捐躯万千百姓。贪钱者莫不贪权,而贪权者皆又贪利。此二者,居于乱世,享民膏之富,虽也可爱,但脚立神州大地,头顶朗朗彼苍,或大或小,终有报应。其罪虽重,却不及那些乱世豪杰。古语云:乱世出豪杰。世人多数偏疼豪杰,而豪杰却又偏疼乱世。或许只要乱世才气性命如草芥,以十万、百万之众,尽屠九州之民,成贵爵霸业,开不世先河,流芳千古。想那秦汉之末,百姓虽也困苦,却另有一线生存,待到烽火止歇,神州再定时分,九州之民,已十去其六,这是多么伟业?他不由有些记念宿世来,对此方天下也更加悔恨。
二人渐行渐远,那柳树村已望不见踪迹了。李长青道:“我们先去临安,那儿有我一处居处,稍待光阴,我们再一起前去襄阳。”王玉兰低声道:“嗯,统统听李大哥安排。”她身材虽不肥胖,行路很久,纵是有这料峭春寒,额头也微微见汗。本来惨白的脸颊也多了些赤色,面上的悲容也去了几分,却显得有些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