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天下,极乱世,朱紫安。
云水居,秋云水一袭清丽绸锦裹身,颀长婉转的脖颈下肌骨清楚,湿热的长发散在身后,赤足踏出了枕雪池,懒洋洋地揉弄着肩头,走到屏风后,透过搭钮间的裂缝,狄应地点的太师椅上空空如也。
这段俚语在坊间传播多年,仅止于孟州,孟州城外豪杰侠士层出不穷,被外人听去,颇不觉得然。
压枝偏了头,收回余光,端起膳房送来的几碟点心摆到了秋云水旁侧的方几上,“厨娘新制的花腔,一向焐在暖盒里,夫人尝尝。”
秋云水不由挑了挑眉间,瞬息的愣怔后,疲累地笑道,“只记得做了梦,却不记得梦到了甚么。”
狄应不由目瞪口呆。
铁玉牌,铁玉牌,那个犹记坚甚铁翠越玉的铁玉牌?
“嗯”,狄应不动声色地点了点下颌,略加犹疑,举步踏入主屋门槛,尚未跨得半尺,便被屋内碎玉瓷砾惊了一下,目光遍洒畴昔,雾蒙蒙气浑浑,迷含混糊间但见双鸾镜前尤良欺身静伏,神采迷离,恍若怀中铜镜乃是倾慕情郎,正与其耳鬓厮磨,你侬我侬。
仇人并贤婿,狄应于孟州,一时候风头无两。
秋邵秋邵,水中石,定江流。
秋云水螓首一片清澈,暗香的汗珠顺着腮边滑下,喘气声愈渐粗重,双唇间含混不清地嗫嚅着,绣眉紧蹙,似是梦到了骇人的东西,浑身一抖,上身猛地往前栽去。若非文尝一向谨慎看顾着,及时搀扶住,秋云水难逃脸面着地的难堪。
铁玉牌――非铁非玉,比铁愈坚,比玉更翠,动手似冰肌,把玩赛玉骨,巴掌大小,方刚正正,不但材质世所罕见,更惊人之处,在于其四周纹路华彩非常,蹁跹若飞,精美至极却无半分匠气,实在六合天然鬼斧神工所造,奇之又奇者,牌上繁复纹路近观精美无双,远观竟是一个狂草“秋”字,萧洒请安,非张怀之流莫能挥墨。
“滚!”,狄应目光沉沉,低吼道,偏头朝身后的秦妈妈叮咛,“交给徐管家措置……”,说到此处,脑海中一阵恍忽,怔了怔,浑沌的眼睛敞亮起来,这才忆起徐管家前夕在东院门外着了道,至今卧床不醒。
孟州孟州,焦下水,平烽火。
秋家镇宅之宝,孟州城内无人不知。
“老……老爷……”,两个丫环惨白了脸,哆颤抖嗦跪瘫成一团。
直至始兴三年暮春时节,三国并立,天下初定,孟州百姓津津乐道,秋邵被陛下亲封安乐侯,任孟州刺史,官帖文牒尚在离京的路上,秋府已摆下一个月的流水宴,非论官绅黎庶,任时任取肆意吃喝,每日有咿呀吟唱的戏台唱着,美酒好菜摆着,邻里乡亲闹着,恰是万家和乐年,无人不尊崇致敬的秋邵却被活活剖腹取牌,父女离散,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