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商讨处,只见通衢旁走出一个老公公来。你看他怎生模样:身健不扶拐杖,冰髯雪鬓蓬蓬。金花刺眼意昏黄,瘦骨衰筋倔强。屈背低头徐行,庞眉赤脸如童。看他面貌是人称,却似寿星出洞。八戒瞥见大喜道:“师兄,常言道,要知山下路,须问去来人。你上前问他一声,何如?”端的大圣藏了铁棒,放下衣衿,上前叫道:“老公公,问讯了。”那老者半答不答的,还了个礼道:“你是那边和尚?这郊野处,有何事干?”行者道:“我们是取经的圣僧,昨日在此失了师父,特来动问公公一声,灵吉菩萨在那边住?”老者道:“灵吉在直南上,到那边,另有二千里路。有一山,呼名小须弥山。山中有个道场,乃是菩萨讲经禅院。汝等是取他的经去了?”行者道:“不是取他的经,我有一事烦他,不知从那条路去。”老者用手向南指道:“这条羊肠路就是了。”哄得那孙大圣转头看路,那公公化作清风,寂然不见,只是路中间下一张简帖,上有四句颂子云:“上复齐天大圣听,白叟乃是李长庚。须弥山有飞龙杖,灵吉当年受佛兵。”行者执了帖儿,回身下路。八戒道:“哥啊,我们连日造化低了。这两日忏日里见鬼!阿谁化风去的老儿是谁?”行者把帖儿递与八戒,念了一遍道:“李长庚是阿谁?”行者道:“是西方太白金星的名号。”八戒慌得望空下拜道:“仇人!仇人!老猪若不亏金星奏准玉帝呵,性命也不知化何为的了!”行者道:“兄弟,你却也知戴德。但莫要出头,只藏在这树林深处,细心看管行李、马匹,等老孙寻须弥山,请菩萨去耶。”八戒道:“晓得!晓得!你尽管快快前去!老猪学得个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
却说猪八戒在那林内,正考虑行者,只听得山坂下叫声“悟能兄弟,牵马挑担来耶。”那白痴认得是行者声音,急清算跑出林外,见了行者道:“哥哥,怎的做事来?”行者道:“请灵吉菩萨使一条飞龙杖,拿住妖精,本来是个黄毛貂鼠成精,被他带去灵山见如来去了。我和你洞里去救师父。”那白痴才欢欢乐喜。二人撞入内里,把那一窝狡兔、妖狐、香獐、角鹿,一顿钉钯铁棒纵情打死,却今后园拜救师父。师父出得门来,问道:
你这个长老,小小的年纪,如何扯谎?那黄风大圣风最短长。他那风,比不得甚么春秋风、松竹风与那东西南北风。”八戒道:“想必是夹脑风、羊耳风、大麻风、偏正头风?”父老道:“不是,不是。他叫做三昧神风。”行者道:“怎见得?”老者道:“那风,能吹六合暗,善刮鬼神愁,裂石崩崖恶,吹性命即休。你们若遇着他那风吹了呵,还想得活哩!只除是神仙,方可得无事。”行者道:“公然!公然!我们虽不是神仙,神仙还是我的长辈,这条命孔殷难休,却只是吹得我眸子酸痛!”那老者道:“既如此说,也是个有来头的人。我这敝处却无卖眼药的,老夫也有些顶风冷泪,曾遇异人传了一方,名唤三花九子膏,能治统统风眼。”
八戒道:“哥,你往那边去来?刚才一个打令字旗的妖精,被我赶了去也。”行者笑道:“亏你!亏你!老孙变做蚊虫儿,进他洞去探看师父,本来师父被他绑在定风桩上哭哩。是老孙叮咛,教他莫哭,又飞在屋梁上听了一听。只见那拿令字旗的,喘嘘嘘的,走出来报导:只是被你赶他,却不见我。老妖乱猜胡说,说老孙是风吹杀了,又说是请神兵去了。他却自家供出一小我来,甚妙!甚妙!”八戒道:“他供的是谁?”行者道:“他说怕甚么神兵,阿谁能定他的风势!只除是灵吉菩萨来是。但不知灵吉住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