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江河天下有,溪源泽洞人间多。人生皆有相逢处,谁见西方黑水河!唐僧上马道:“门徒,这水如何如此浑黑?”八戒道:“是那家泼了靛缸了。”沙僧道:“不然,是谁家洗笔砚哩。”行者道:“你们且休胡猜乱道,且设法保师父畴昔。”八戒道:“这河如果老猪畴昔不难,或是驾了云头,或是下河负水,不消顿饭时,我就畴昔了。”沙僧道:“若教我老沙,也只消纵云躧水,瞬息而过。”行者道:“我等轻易,只是师父难哩。”三藏道:“门徒啊,这河有多少宽么?”八戒道:“约摸有十来里宽。”三藏道:“你三个计算,着阿谁驮我畴昔罢。”行者道:“八戒驮得。”八戒道:“不好驮。如果驮着腾云,三尺也不能离地,常言道,背凡人重若丘山。如果驮着负水,转连我坠下水去了。”
行者笑道:“我那乖乖,菩萨恐你养不大,与你戴个颈圈镯头哩。”那孺子闻此言,又生烦恼,就此绰起枪来,望行者乱刺。行者急闪身,立在菩萨前面,叫:“念咒!念咒!”那菩萨将杨柳枝儿,蘸了一点甘露洒将去,叫声“合!”只见他丢了枪,一双手合掌当胸,再也不能开放,至今留了一个观音扭,即此意也。那孺子开不到手,拿不得枪,方知是法力深微,没何如,才纳头下拜。菩萨念动真言,把净瓶敧倒,将那一海水,仍然收去,更无半点存留,对行者道:“悟空,这妖精已是降了,却只是野心不定,等我教他一步一拜,只拜到落伽山,方才收法。你现在快早去洞中,救你师父去来!”行者回身叩首道:“有劳菩萨远涉,弟子当送一程。”菩萨道:“你不消送,恐怕误了你师父性命。”行者闻言,欢乐叩别。那妖精早归了正果,五十三参,参拜观音,且不题善菩萨收了孺子。
师徒们正话间,脚走不断,马蹄正疾,见前面有一道黑水滔天,马不能进。四众停立岸边,细心旁观,但见那:层层浓浪,迭迭浑波,层层浓浪翻乌潦,迭迭浑波卷黑油。近观不照人身影,了望难寻树木形。滚滚一地墨,滚滚千里灰。水沫浮来如积炭,浪花飘起似翻煤。牛羊不饮,鸦鹊难飞。牛羊不饮嫌深黑,鸦鹊难飞怕渺弥。只是岸上芦蘋知季节,滩头花草斗青奇。
行者问:“你下去很多时才出来,端的是甚妖邪?可曾寻见师父?”沙僧道:“他这里边,有一座亭台,台门外横书八个大字,唤做‘衡阳峪黑水河伯府’。我闪在中间,听着他在内里说话,教小的们刷洗铁笼,待要把师父与八戒蒸熟了,去请他舅爷来暖寿。是我建议怒来,就去打门。那怪物提一条竹节钢鞭走出来,与我斗了这半日,约有三十合,不分胜负。我却使个佯输法,要引他出来,着你助阵。那怪物乖得紧,他不来赶我,只要归去具柬宴客,我才上来了。”行者道:“不知是个甚么妖邪?”
“门徒啊,我一自当年别圣君,驰驱日夜甚殷勤。草鞋踏破山头雾,竹笠冲开岭上云。夜静猿啼殊可叹,月明鸟噪不堪闻。何时满足三三行,得取如来妙法文?”行者听毕,忍不住鼓掌大笑道:“这师父本来只是思乡难息!若要那三三行满,有何难哉!常言道,功到天然成哩。”八戒转头道:“哥啊,若照依这般魔障凶高,就走上一千年也不得胜利!”沙僧道:“二哥,你和我普通,拙口钝腮,不要惹大哥热擦。且只捱肩磨担,终须有日胜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