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众进山,缓行很久,过了山头,下西坡,乃是一段平阳之地。猪八戒矫饰精力,教沙和尚挑着担子,他双手举钯,上前赶马。那马更不惧他,凭那白痴嗒笞笞的赶,只是缓行不紧。行者道:“兄弟,你赶他怎的?让他渐渐走罢了。”八戒道:“天气将晚,自上山行了这一日,肚里饿了,大师走动些,寻小我家化些斋吃。”行者闻言道:“既如此,等我教他快走。”把金箍棒幌一幌,喝了一声,那马溜了缰,如飞似箭,顺平路往前去了。你说马不怕八戒,只怕行者何也?行者五百年前曾受玉帝封在大罗天御马监养马,官名弼马温,故此传留至今,是马皆惧猴子。那长老挽不住缰口,只扳紧着鞍桥,让他放了一起辔头,有二十里向开地步,方才徐行而行。
正安慰处,只见前面走出一个婆婆,携着五六岁的一个小孩儿,道:“爷爷,为何这般惊骇?”老者才叫:“妈妈,看茶来。”
众娄罗一齐动手,把一条绳捆了,高高吊在树上。
众贼道:“却好!却好!拿住这些秃驴,一个个剁成肉酱,一则得那行囊白马,二来与我们头儿报仇!”那厮道:“且莫忙,你们且去磨刀。等我烧饭熟了,大师吃饱些,一齐动手。”端的那些贼磨刀的磨刀,磨枪的磨枪。那老儿听得此言,悄悄的走到后园,叫起唐僧四位道:“那厮领众来了,知得汝等在此,意欲图害,我老朽念你远来,不忍伤害,快早清算行李,我送你今后门出去罢!”三藏传闻,战兢兢的叩首谢了老者,即唤八戒牵马,沙僧挑担,行者拿了九环锡杖。老者开后门,放他去了,还是悄悄的来前睡下。
行者传闻不要,就拈在手中,幌了一幌,变作碗来粗细的一条棍子。那贼惊骇道:“这和尚生得小,倒会弄术法儿。”行者将棍子插在地下道:“各位拿得动,就送你罢。”两个贼上前掠取,不幸就如蜻蜓撼石柱,莫想弄动半分毫。这条棍本是快意金箍棒,天秤称的,一万三千五百斤重,那伙贼如何知得?大圣走上前,悄悄的拿起,丢一个蟒翻身拗步势,指着能人道:“你都造化低,遇着我老孙了!”那贼上前来,又打了五六十下。行者笑道:“你也打到手困了,且让老孙打一棒儿,却休当真。”你看他展开棍子,幌一幌,有井栏粗细,七八丈是非,荡的一棍,把一个打倒在地,嘴唇揞土,再不作声。那一个开言骂道:“这秃厮老迈无礼!川资没有,转伤我一小我!”行者笑道:“且消停,且消停!待我一个个打来,一发教你断了根罢!”荡的又一棍,把第二个又打死了,唬得那众娄罗撇枪弃棍,四路逃生而走。
那婆婆端的丢了孩儿,入内里捧出二锺茶来。茶罢,三藏却转下来,对婆婆作礼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经的,才到贵处,拜求尊府借宿,因是我三个门徒貌丑,故乡长见了虚惊也。”婆婆道:“见貌丑的就这等虚惊,若见了老虎豺狼,却如何好?”老者道:“妈妈呀,人面丑恶还可,只是言语一发吓人。我说他象夜叉马面雷公,他呼喊道,雷公是他孙子,夜叉是他重孙,马面是他玄孙。我听此言,故然悚惧。”唐僧道:“不是不是,象雷公的是我大徒孙悟空,象马面的是我二徒猪悟能,象夜叉的是我三徒沙悟净。他们虽是丑恶,却也秉教沙门,皈依善果,不是甚么恶魔毒怪,怕他如何!”公婆两个,闻说他名号皈正沙门之言,却才定性回惊,教:“请来,请来。”长老出门叫来,又叮咛道:“刚才这老者甚恶你等,今出来相见,切勿抗礼,各要尊敬些。”八戒道:“我漂亮,我斯文,不比师兄撒泼。”行者笑道:“不是嘴长,耳大、脸丑,便也是一个好男人。”沙僧道:“莫争讲,这里不是那抓乖弄俏之处,且出来!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