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来了?”罗刹女扯住牛王,叩首撞脑,口里骂道:“泼老天杀的!如何这般不谨慎,着那猢狲偷了金睛兽,变作你的模样,到此骗我!”牛王切齿道:“猢狲那厢去了?”罗刹捶着胸膛骂道:“那泼猴赚了我的宝贝,现出原身走了!气杀我也!”牛霸道:“夫人保重,勿得心焦,等我赶上猢狲,夺了宝贝,剥了他皮,铿碎他骨,摆出他的心肝,与你出气!”叫:“拿兵器来!”女童道:“爷爷的兵器,不在这里。”牛霸道:“拿你奶奶的兵器来罢!”侍婢将两把青锋宝剑捧出。牛王脱了那赴宴的鸦青绒袄,束一束贴身的小衣,双手绰剑,走出芭蕉洞,径奔火焰山上赶来。恰是那:忘恩汉,骗了痴心妇;烈性魔,来近木叉人。
毕竟不知此去休咎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山前日暖,岭后风寒。山前日暖,有三冬草木无知;岭后风寒,见九夏冰霜不化。龙潭接涧水长流,虎穴依崖花放早。水流千派似飞琼,花放一心如布锦。湾环岭上湾环树,扢扠石外扢扠松。端的是高的山,峻的岭,陡的崖,深的涧,香的花,美的果,红的藤,紫的竹,青的松,翠的柳:八节四时颜不改,千年万古色如龙。大圣看彀多时,步下尖峰,入深山,找寻途径。正自没个动静,忽见松阴下,有一女子,手折了一枝香兰,袅袅娜娜而来。大圣闪在怪石之旁,定睛旁观,那女子怎生模样:
好大圣,即现本象,将金睛兽解了缰绳,扑一把跨上雕鞍,径直骑出水底。到于潭外,将身变作牛王模样,打着兽,纵着云,未几时,已至翠云山芭蕉洞口,叫声“开门!”那洞门里有两个女童,闻得声音开了门,瞥见是牛魔王嘴脸,即入报:“奶奶,爷爷来家了。”那罗刹听言,忙整云鬟,急移莲步,出门驱逐。这大圣下雕鞍,牵进金睛兽;弄大胆,欺诈女才子。罗刹女肉眼,认他不出,即联袂而入。着丫环设座看茶,一家子见是主公,无不敬谨。斯须间,叙及寒温。“牛王”道:“夫人久阔。”
大圣在岑岭上看着,心中暗想道:“这老牛不知又结识了甚么朋友,往那边去赴会,等老孙跟他逛逛。”好行者,将身幌一幌,变作一阵清风赶上,跟着同走。未几时,到了一座山中,那牛王寂然不见。大圣聚了原身,入山寻看,那山中有一面净水深潭,潭边有一座石碣,碣上有六个大字,乃乱石山碧波潭。
罗刹道:“大王万福。”又云:“大王宠幸新婚,抛摆奴家,本日是那阵风儿吹你来的?’大圣笑道:“非敢抛摆,只因玉面公主招后,家事繁冗,朋友多顾,是以稽留在外,却也又治得一个产业了。”又道:“近闻悟空那厮保唐僧,将近火焰山界,恐他来问你借扇子。我恨那厮害子之仇未报,但来时,可差人报我,等我拿他,分尸万段,以雪我伉俪之恨。”罗刹闻言,滴泪告道:“大王,常言说,男儿无妇财无主,女子无夫身无主。我的性命,几乎儿不着这猢狲害了!”大圣听得,用心发怒骂道:“那泼猴几时畴昔了?”罗刹道:“还未去,昨日到我这里借扇子,我因他害孩儿之故,披挂了轮宝剑出门,就砍那猢狲。他忍着疼,叫我做嫂嫂,说大王曾与他结义。”大圣道:“是五百年前曾拜为七兄弟。”罗刹道:“被我骂也不敢回言,砍也不敢脱手,后被我一扇子扇去;不知在那边寻得个定风法儿,今早又在门外叫喊。是我又使扇扇,莫想得动。急轮剑砍时,他就不让我了。我怕他棒重,就走入洞里,紧关上门。不知他又从那边,钻在我肚腹以内,险被他害了性命!是我叫他几声叔叔,将扇与他去也。”大圣又冒充捶胸道:“可惜可惜!夫人错了,如何就把这宝贝与那猢狲?恼杀我也!”罗刹笑道:“大王息怒。与他的是假扇,但哄他去了。”大圣问:“真扇在于那边?”罗刹道:“放心放心!我收着哩。”叫丫环整酒拂尘道贺,遂擎杯奉上道:“大王,燕尔新婚,千万莫忘结发,且吃一杯乡中之水。”大圣不敢不接,只得笑吟吟,举觞在手道:“夫人先饱,我因图治外产,久别夫人,迟早蒙护守家门,权为酬谢。”罗刹复接杯斟起,递与大霸道:“自古道,妻者齐也,夫乃养身之父,讲甚么谢。”两人谦谦讲讲,方才坐下巡酒。大圣不敢破荤,只吃几个果子,与他言言语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