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龙在空中,垂垂低下乌云,直至皇宫之上,隐身潜象,噀一口津唾,遂化作甘霖。那满朝官齐声喝采道:“我主万千之喜!天公降下甘霖来也!”国王即传旨,教:“取器皿盛着,不拘宫表里及官大小,都要等贮仙水,挽救寡人。”你看那文武多官并三宫六院妃嫔与三千彩女,八百娇娥,一个个擎杯托盏,举碗持盘,等接甘霖。那老龙在半空,运化津涎,不离了王宫前后,将有一个时候,龙王辞了大圣回海。众臣将杯盂碗盏收来,也有等着一点两点者,也有等着三点五点者,也有一点未曾等着者,共合一处,约有三盏之多,总献至御案。端的是异香满袭金銮殿,佳味熏飘天子庭!
八戒道:“但是扯淡!认他怎的?众官躲了,师父藏了,国王避了,我们不去了罢,炫的是那家世!”那白痴左挣右挣,挣不得脱手,被行者拿定多时,只见那半空里闪出一个妖精。你看他怎生模样:九尺长身多恶狞,一双环眼闪金灯。两轮查耳如撑扇,四个钢牙似插钉。鬓绕红毛眉竖焰,鼻垂精准孔开通,髭髯几缕朱砂线,颧骨崚嶒满面青。两臂红筋蓝靛手,十条尖爪把枪擎。豹皮裙子腰间系,赤脚蓬头若鬼形。行者见了道:“沙僧,你可认得他?”沙僧道:“我又未曾与他了解,那边认得!”又问:“八戒,你可认得他?”
“我岂不知,鬼乃阴灵也,一日至晚,交申酉戌亥时方出。本日还在巳时,那边有鬼敢出来?就是鬼,也不会驾云。纵会弄风,也只是一阵旋风耳,有这等暴风?或者他就是赛太岁也。”行者笑道:“好白痴!倒也有些论头!既如此说,你两个护持在此,等老孙去问他个名号,好与国王救取金圣宫来朝。”八戒道:“你去自去,切莫供出我们来。”行者昂然不答,急纵祥光,跳将上去。咦!恰是:安邦先却君王病,守道须除爱恶心。
那国王辞了法师,将着乌金丹并甘霖至宫中,先吞了一丸,吃了一盏甘霖;再吞了一丸,又饮了一盏甘霖;三次,三丸俱吞了,三盏甘霖俱送下。未几时,腹中作响,如辘轳之声不断,即取净桶,连行了三五次,服了些米饮,敧倒在龙床之上。
有两个妃子,将净桶捡看,说不尽那秽污痰涎,内有糯米饭块一团。妃子近龙床前来报:“病根都行下来也!”国王闻此言甚喜,又进一次米饭。少顷,渐觉气度宽泰,气血调和,就精力抖擞,脚力健旺。下了龙床,穿上朝服,即登宝殿见了唐僧,辄倒身下拜。那长老忙忙行礼。拜毕以驭手搀着,便教中间:“快具简帖,帖上写朕再拜顿首字样,差官奉请法师高徒三位。一面厢大开东阁,光禄寺排宴酬谢。”多官领旨,具简的具简,排宴的排宴,恰是国度有倒山之力,顷刻俱完。
众官闻说,齐声喝采道:“真是神僧!真是神医!”奖饰不已。当有太医官问道:“病势已看出矣,但不知用何药治之?”行者道:“不必执方,见药就要。”医官道:“经云药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病不在一人之身,药岂有全用之理!如何见药就要?”
却说行者在会同馆厅上叫猪八戒道:“适间允他天落之水,才可用药,此时仓猝,如何得个雨水?我看这王,倒也是个大贤大德之君,我与你助他些儿雨下药,如何?”八戒道:“如何样助?”行者道:“你在我左边立下,做个辅星。”又叫沙僧,“你在我右边立下,做个弼宿,等老孙助他些无根水儿。”好大圣,步了罡诀,念声咒语,早见那正东上,一朵乌云,渐近于头顶上。叫道:“大圣,东海龙王敖广来见。”行者道:“无事不敢捻烦,请你来助些无根水与国王下药。”龙霸道:“大圣呼喊时,未曾说用水,小龙单身来了,未曾带得雨器,亦未有风云雷电,怎生降雨?”行者道:“现在用不着风云雷电,亦不须多雨,只要些须引药之水便了。”龙霸道:“既如此,待我打两个喷涕,吐些涎津溢,与他吃药罢。”行者大喜道:“最好!最好!不必游移,趁早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