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是药引子短长:单用着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的心肝,煎汤服药,服后有千年不老之功。这些鹅笼里的小儿,俱是选就的,养在内里。人家父母,惊骇国法,俱不敢哭泣,遂传播谎言,叫做小儿城。此非无道而何?长老明早到朝,只去倒换关文,不得言及此事。”言毕抽身而退。唬得个长老骨软筋麻,止不住腮边泪堕,忽失声叫道:“昏君,昏君!为你贪欢爱美,弄出病来,如何屈伤这很多小儿性命!苦哉!苦哉!痛杀我也!”有诗为证,诗曰:邪主无知失正真,贪欢不省暗伤身。因求永寿戕童命,为解天灾杀小民。僧发慈悲难割舍,官言短长不堪闻。灯前挥泪长叹叹,痛倒参禅向佛人。八戒近前道:“师父,你是怎的起哩?专把别人棺材抬在自家家里哭!不要烦恼!常言道,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他伤的是他的子民,与你何干!且来宽衣服睡觉,莫替前人担忧。”
少顷,安排伏贴,驿丞即请四众,同吃了斋供,又教部下人打归客房安息。三藏感激不尽。既坐下,长老道:“贫僧有一件不明之事就教,烦为唆使。贵处养孩儿,不知怎生对待。”驿丞道:“天无二日,人无二理。哺育孩童,父精母血,怀胎十月,待时而生,生下乳哺三年,渐成体相,岂有不知之理!”三藏道:“据尊言与敝邦无异。但贫僧进城时,见街坊人家,各设一鹅笼,都藏小儿在内。此事不明,故敢动问。”
锦衣官即至客房里道:“唐长老,我王有请。”八戒沙僧摆布护持假行者,只见假唐僧出门见礼道:“锦衣大人,陛下召贫僧,有何话说?”锦衣官上前一把扯住道:“我与你进朝去,想必有取用也。”咦!这恰是:妖诬胜慈悲,慈悲反招凶。
那黄门官果为传奏,国王喜道:“远来之僧,必有道行。”教请出去。黄门官复奉旨,将长老请入。长老阶下朝见毕,复请上殿赐坐。长老又谢恩坐了,只见那国王边幅尪羸,精力倦怠:举手处,揖让差池;开言时,声音断续。长老将文牒献上,那国王眼目昏朦,看了又看,方才取宝印用了花押,递与长老,长老收讫。
那国王正要问取经启事,只听恰当驾官奏道:“国丈爷爷来矣。”那国王即扶着近侍小宦,挣下龙床,躬身驱逐,慌得那长老急起家,侧立于旁。转头旁观,本来是一个老道者,自玉阶前摇扭捏摆而进。但见他:头上戴一顶淡鹅黄九锡云锦纱巾,身上穿一领箸顶梅沉香绵丝鹤氅。腰间系一条纫蓝三股攒绒带,足下踏一对麻经葛纬云头履。手中拄一根九节枯藤盘龙拐杖,胸前挂一个描龙刺凤团花锦囊。玉面多光润,苍髯颔下飘。
这大圣出得门外,打个唿哨,起在半空,捻了诀,念动真言,叫声“唵净法界”,拘得那城隍、地盘、社令、真官,并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六丁六甲与护教伽蓝等众,都到空中,对他见礼道:“大圣,夜唤吾等,有何急事?”行者道:“今因路过比丘国,那国王无道,听信妖邪,要取小儿心肝做药引子,希冀长生。我师父非常不忍,欲要救生灭怪,故老孙特请各位,各使神通,与我把这城中各街坊人家鹅笼里的小儿,连笼都摄出城外山凹中,或树林深处,保藏一二日,与他些果子食用,不得饿损;再暗的护持,不得使他惊骇哭泣。待我除了邪,治了国,劝正君王,临行时送来还我。”众神听令,即便各使神通,按下云头,满城中阴风滚滚,惨雾漫漫:阴风刮暗一天星,惨雾遮昏千里月。开初时,还荡荡悠悠;次厥后,就轰轰烈烈。悠悠荡荡,各寻流派救孩童;烈烈轰轰,都看鹅笼援骨肉。寒气侵人怎出头,寒威透体衣如铁。父母徒镇静,兄嫂皆悲切。满地卷阴风,笼儿被神摄。此夜纵孤恓,天明尽欢腾。有诗为证,诗曰:释门慈悯古来多,正善胜利说摩诃。万圣千真皆积善,三皈五戒要从和。比丘一国非君乱,小子千名是命讹。行者因师同救护,这场阴骘胜波罗。当夜有半夜时分,众神祇把鹅笼摄去各处安藏。